夜未央,火已燃。
京城三处书坊同时起火,烈焰冲天,映红了半座皇城的穹顶。
浓烟翻滚如墨龙,裹挟着纸灰飞上云霄,像是无数冤魂在风中哭诉。
百姓惊惶奔走,救火声、哭喊声、瓦砾崩塌声混作一片,可那些穿着黑衣的纵火者却早已消失于巷陌深处,只留下焦土与残卷。
快嘴张浑身是血,怀里死死护着一卷泛黄残页,踉跄撞进柳婆婆的茶肆后门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他嘴唇干裂,嗓音嘶哑:“姑娘……我抢出来了……半页……《风云录》原档……”
苏锦瑟接过那卷残页,指尖微颤。
火光映照下,字迹虽被熏得模糊,却仍清晰可辨——
“永昌三年,伪诏易储,沈氏摄政。”
七个字,如雷贯耳。
她瞳孔骤缩,呼吸一滞,仿佛有千万根冰针从脊背直刺脑髓。
永昌三年……那一年,先帝暴毙,太子失踪,一道密旨传召沈家老太爷入宫辅政,自此权柄尽落沈氏之手。
而她的父亲,时任舆情司主官苏明远,曾三次上奏质疑诏书笔迹不符祖制,要求彻查。
七日后,苏家满门以“勾结外敌、图谋篡位”之罪抄斩,无一人活口。
原来不是诬陷。
是灭口。
她握紧残页,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脑海里翻涌的是那一夜暴雨倾盆,父亲被铁链锁在旗杆下,面对千人唾骂,仍昂首怒吼:“舆情不可私有!真相不容焚毁!”母亲将最后一份密档塞进她鞋底时,眼神平静得像在交代明日早饭。
他们烧的不是纸。
是怕百姓识字。
是怕有人看懂这江山背后的血腥与谎言。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映出一抹冷到极致的笑。
“好啊……你们想用火埋葬历史?”她缓缓起身,声音轻得像雪落寒江,却又重得压碎山河,“那我就让这天下,每一寸土地都刻上你们不敢让人看见的东西。”
她当即召集所有盟友——断眉刘带来江湖细作三百,小篾儿联络盲文信道十七路,铁笔翁拄拐而来,怀中抱着一本泛着霉味的旧册子,封面写着《评榜秘录》。
“三十七桩黑幕。”老人咳嗽两声,眼中有泪光,“当年我不敢写,现在……我要亲手印出来。”
苏锦瑟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日起,启动‘千灯照夜’计划。”
“我们将所有证据刻于石碑,铸入铜钟,印成布告,录进唱片。送往一百零八州,九百六十镇。哪怕一座城被毁,还有九十九座会传下去;哪怕一个人闭眼,还有一万人会睁开。”
她说完,转身走向京都西郊。
那里,曾是苏家府邸所在,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一面残破铁旗斜插废土,名曰“铁旗台”。
她命人搭起巨型皮影戏台,高十丈,宽三十步,以玄铁为架,银线织幕,背后设十二面鼓阵,地面埋共鸣瓮,四周悬挂特制香囊——内含沉檀、血竭、硝石,点燃后能唤醒特定记忆中的情绪波动。
这不是表演。
这是审判。
当夜,月隐星沉,万籁俱寂。
第一幕开演。
光影流转间,《苏家灭门夜》徐徐展开——暴雨如注,火把森然,皮影中的苏父被缚于旗柱,铁链缠身,满脸血污却不低头。
画外音是他临刑前的最后一句话:“民心如镜,照的是你们藏不住的罪!”
紧接着,苏母怀抱幼女,在混乱中撕开裙角,将密档塞入鞋底。
她回头望向镜头,唇形无声吐出三个字:活下去。
台下鸦雀无声。
起初是抽泣,继而是恸哭。
有老人跪地叩首,有少年咬牙切齿,甚至几个原本奉命监视的巡防武者也摘下腰牌,默默退到场外。
苏锦瑟立于高台之上,黑袍猎猎,目光如刃。
她不再隐藏手段,不再迂回布局。
她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什么叫用光影杀人。
“你们以为烧了档案,就能抹去一切?”她声音穿透夜空,“可只要人心未死,记忆就不会熄灭。”
“这一场火,烧出了真相的轮廓。”
“而这千盏灯、万卷影、百城传诵——将是你们覆灭的序章。”
话音落下,远处忽有号角长鸣。
一名斥候狂奔而至,单膝跪地:“姑娘!天机阁方向……关闭山门,断桥焚索,所有弟子撤入峰顶禁地!”
苏锦瑟眸光一冷。
但他逃不掉。
火可以烧纸,却烧不尽声浪;刀可以杀人,却杀不尽信念。
她转身望向北方群山深处,那里云雾缭绕,藏着掌控江湖二十年的权力中枢——天机阁。
而在她身侧,一道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伫立良久。
顾夜白站在影子里,肩披残月,手按剑柄。
他看着那场皮影落幕,看着百姓痛哭,看着苏锦瑟站在火光中如同执裁之神。
然后,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块斑驳青铜虎符——半枚,缺口锯齿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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