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是被一阵铃声唤醒的。
那声音干涩、断裂,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她睁眼时,视线模糊,头顶茅草结着霜花,墙角一串枯藤挂着几只褪色的铃铛,随风轻晃,发出沙哑的响动——与小灯笼平日里握在手里的那只,制式一模一样。
她猛地坐起,胸口如压巨石,呼吸滞涩。
指尖尚带血痕,无意识地抚上墙面,触到粗糙木纹的刹那,那些血迹竟自行蠕动,在墙上拼出两个字:
夜白。
不是她写的。也不是记忆残留。
是血脉在回应,是守影之魂在呐喊。
她怔住,心跳如鼓。
原来早在她不知情时,身体已先于意识认定了那个名字。
那个背着黑棺、踏雪而来的男人,早已刻进她的命格,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燃忆者,活不过三次。”
低沉的声音从灶前传来。
林婆婆佝偻着背,正掀开药罐盖子,蒸汽腾起,映出苏锦瑟的脸——苍白如纸,额角浮现出细密裂纹,如同瓷器将碎未碎的痕迹。
“你烧掉的不只是回忆,是命格。”老人目光冷峻,“守影一族以血为笔,以光为墨,每一次唤醒过往,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你昨夜那一场影焰……烧的是二十年未敢触碰的童年,也烧断了三成寿数。”
苏锦瑟没说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着,却仍强撑起身,一步步走向隔壁。
门缝透出微光。
她轻轻推开,看见顾夜白盘坐在榻上,右臂缠满布条,血迹斑驳。
黑衣樵夫蹲在一旁,手中药膏泛着幽蓝光泽,动作沉稳,仿佛做过千百遍。
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可一个递药,一个抬手,默契得像共度半生的兄弟。
就在这死寂中,樵夫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年父亲临终说,‘棺中藏的不是仇,是种’。”
苏锦瑟脚步一顿。
什么种?
她脑中电光火石——顾家灭门,并非仅仅因为裴文渊忌惮寒江遗脉?
而是……他们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
一种传承?
一个秘密?
甚至——
守影与寒江世代联姻,所孕育的,究竟是怎样的血脉?
她猛然想起自己家族典籍中残缺的一段记载:“双影合契,可启天门。”那时她以为只是神话寓言,如今想来,或许根本不是虚言。
她缓缓取出贴身收藏的那片棺木——顾夜白留给她的“约定”。
指尖轻叩三下,节奏缓慢而坚定。
几乎是同一瞬,顾夜白腰间玉佩微微一震,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他还活着。他在回应。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暗号,无需言语,只需心跳同频。
她闭了闭眼,喉头发紧。
这一刻,她不再是操盘手,不再是复仇棋局中的执棋人。
她只是一个女人,在确认那个背棺的男人,依然站在她这一边。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叫。
“叔叔!你的影子在哭!”
是小灯笼。
众人纷纷出门。
阳光斜照,树影婆娑,可那影子却诡异地扭曲着,枝桠垂落如跪拜之姿,仿佛大地之上有看不见的神明正俯视人间。
林婆婆脸色骤变,拄拐冲出,颤声道:“百年了……终于有人唤醒‘影誓碑’。”
她带着众人绕至谷后绝壁,拨开层层藤蔓,露出一面漆黑石碑——表面布满刻痕,深浅不一,每一道都似由鲜血绘成,历经岁月却不曾风化。
而最后一行字,赫然正是昨日苏锦瑟在幻境中嘶吼而出的誓言:
“若忘了全世界,也要记得你背棺而来那日的雪。”
字迹未干,墨中竟渗出血丝。
风起,铃响,整座幽谷仿佛都在共鸣。
苏锦瑟怔立原地,指尖冰凉。
她终于明白——那场幻境并非单纯的精神攻击。
那是影誓碑在回应她的执念,是在唤醒沉睡的契约。
守影之人,以血立誓,以影为证。
她昨夜燃烧记忆的那一瞬,已经触发了某种古老的觉醒仪式。
而此刻,天地为证,碑文为凭,她与顾夜白的命运,已被更深的力量重新编织。
夜渐深。
她躺在茅屋内,听着屋外风声,思绪翻涌。
烛火摇曳,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像在无声低语。
她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淹没意识。
就在即将入梦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铃响。
不是屋外的枯铃。
是心内的铃。
她猛地惊觉,却已无力睁开双眼。
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黑袍覆面,手中提着一盏幽绿灯笼,灯火摇曳,映出两张脸:一张是顾夜白,另一张,是黑衣樵夫。
他们并肩而立,低声密语,声音清晰得令人窒息:
“等她记忆耗尽……我们就取她血脉炼灯。”雪夜未歇,梦却已入杀局。
苏锦瑟跌入那片幽绿灯笼照耀的幻境时,竟没有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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