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死寂。可突然，一声闷响——有人扑跪在地。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排老兵齐刷刷伏下，肩头剧烈颤抖，仿佛被那声音凿开了封印多年的魂魄。
“你们不是罪奴！不是流犯！你们是朝廷派去的暗桩！”顾夜白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密布，“你们忘了名字，但你们的命，不该由别人来写！”
画面一颤，跳转至彩衣姬站在红烛阵中的侧影。
她缓缓撕开左袖，露出小臂上一道扭曲的烙印——“壬辰柒”，墨黑如渊，皮肉翻卷，似曾被烈火反复灼烧。
台下骤然哗然。
她却不看任何人，只仰望着苍茫天穹，声音轻得像风，却又重得压碎所有质疑：“我叫阿菱……原本是军中记事官的女儿。他们剜去我的记忆，让我跳舞取乐，说我是天生贱骨。”她顿了顿，眼角滑下一滴泪，“可那一夜，他在门外讲完最后一个名字时，我听见了母亲临终前喊我的声音。”
话音未落，人群炸裂。
一名断臂老者拄拐冲出，高举竹片嘶吼：“我是壬辰叁！那天我也在场！”
一个卖菜妇人跌跌撞撞上前，捧着泛黄的残页：“这是我丈夫的笔迹！他总念叨‘别信风云录’……原来他是壬辰拾贰！”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从怀中、袖里、发间掏出写满字句的竹片——有的墨迹斑驳，有的血书未干，有的只是歪斜稚嫩的涂鸦：“我记得了……我想起来了……我没有疯……我不是无名之鬼！”
他们不再争辩，不再哭诉，只是默默走向白台之下，将竹片投入箱中。
一片接一片，如星火坠地，却又连成一片燎原的光海。
判榜童子低头数牌，手指几近机械地翻动计数竹简。
黑榜仅差三票便可胜出。
他抬眼，望向沈青璃的背影——那素白衣袂在寒风中微微战栗，握着玉槌的手指关节发白，却迟迟没有敲下终审之音。
童子忽然怔住。
他想起三年前雪夜，自己蜷缩在街角等死，是那个背棺的男人停下脚步，把最后一块干粮塞进他嘴里，说：“活着，才能记住真相。”
那一刻，他记住了他的脸。
指尖微颤，童子悄然调转最后三叠竹片方向。
本应落入黑榜的重量，无声滑入白榜箱中。
沈青璃察觉了。她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刺向童子。
可当她看见那片由万千回忆堆砌而成的光之海洋，听见此起彼伏的低语——“我信他”“我也记得”“他还过我的命”——她的唇瓣轻轻翕动，终究没有出声。
玉槌缓缓垂落，抵在心口，像一柄折断的剑。
她低声呢喃，几不可闻：“原来……人心不是数字。”
后台深处，苏锦瑟静静伫立，目光穿透层层帷幕，落在江心孤岛的方向——那里雾气弥漫，一座荒庙若隐若现，正是顾夜白曾许诺退隐之地。
她指尖松开皮影匣，任其静静躺在案上。
这一次，她没有说“该你登场了”。
也没有说“我们要赢”。
她只是望着远方，嗓音轻得如同梦呓：
“这一次，我不是要你回来做我的刀——”
“我想让你回家。”
风又起了。
灯火未明，人群未散，胜负未喧。
唯有那座白台，在寂静中，愈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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