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如蝗,裹挟着风雷之势劈头盖脸地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苏锦瑟非但未退,反而迎着杀机向前踏出一步。
右眼骤然刺痛,心影丝自瞳孔深处蜿蜒而出,却不再如往日般游走虚空、织造幻象——这一次,它逆流而上,沿着经脉倒灌入四肢百骸!
她咬破舌尖,鲜血迸涌,以血为油,点燃体内那盏沉寂多年的“心火”。
刹那间,五脏六腑仿佛被投入熔炉,骨骼生光,血脉化焰。
她的身体如同一座即将苏醒的灯塔,由内而外迸发出青金交织的微芒,每一寸肌肤都浮现出细密如符的纹路,那是心影丝在血肉中重新筑道的痕迹。
第一支穿云箭撞上她身前三寸,竟被一道虚影硬生生拦下!
那影子模糊又恢弘,似有百人叠立,甲胄残破却步伐如一,齐齐踏地,声震石壁:“此路——不许通!”
箭矢崩折,气浪翻卷,连环撞击之下,七名密卫当场吐血倒飞。
全场死寂。
唯有顾夜白感受到她掌心的冰凉与脉搏的紊乱。
他瞳孔微缩,剑意已蓄至巅峰,却被她轻轻按住手腕。
“别动。”她声音极轻,像风中残烛,“这是……我欠自己的命。”
冷无咎站在高台之上,银甲映着青铜碑幽绿的光,独臂扬起手中长鞭,倒钩划破空气,发出蛇类吐信般的嘶鸣。
他凝视着苏锦瑟体内流转的光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近乎虔诚的冷笑。
“果然……‘活祭之引’觉醒了。”他低语,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墓室温度骤降,“苏家最后的守光人,终于肯用自己的命点灯了。”
他挥手,密卫瞬间收弓停攻。
杀局暂歇,更可怕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阿锈。”冷无咎转身,目光落在那个双肩贯穿铁链、沉默如石的男人身上,“敲响龙渊九锁。”
阿锈浑身一震,眼中麻木裂开一丝缝隙。
他缓缓抬起布满老茧的手,握住了身边一根垂落的青铜铃槌。
咚——
第一声响起,地底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呻吟,仿佛千年沉眠的巨兽睁开了眼。
第二声,碑面符文渗出黑血,顺着沟壑流淌如泪。
第三声,顾夜白腰间佩剑忽然剧烈震颤,剑柄嗡鸣不止,像是回应某种血脉相连的召唤。
断铃儿蜷缩在角落,双耳早已失聪,却将手掌贴在地上,指尖随震动频率微微颤抖。
她嘴唇无声开合,唇形清晰可辨:
“七杀引魂,八煞封情,第九锁……斩心。”
顾夜白眸色一沉,猛地看向苏锦瑟。
她正低头凝视手中一块残破的机关零件——那是她从皮影戏箱底藏了三年的影织机碎片。
此刻,碎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与陶九龄留下的《天光图谱》产生共鸣,投射出一道扭曲却清晰的光影推演。
画面中,九道锁链缠绕深渊,每一道都连接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而中央那柄横卧于尸骨之上的古剑,剑身刻着两个字:孤辰。
是他父亲的剑。
也是他背棺千里、饮雪斩蛟,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取回的遗物。
但图谱继续演化——当有人踏上台阶,欲拔剑时,第一道锁链化作怨灵扑向来者神魂;第二道,则抽取记忆中最深的情念,化作利刃反噬其心……
直至第九锁启动,若取剑者心中尚存执念,万刃穿心,神形俱灭。
这不是镇压阵法。
是以情为薪、焚心为祭的诛情之局。
苏锦瑟终于明白了。
冷无咎要的不是他们死。
他要的是——顾夜白亲手疯魔。
要么眼睁睁看她死在这碑前,断尽希望;要么踏入龙渊,被九锁一层层剥去情感,沦为无情无识的行尸走肉。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灵魂的彻底湮灭。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缕未受污染的心影丝从心脉剥离。
那丝线纯净如初雪,带着她幼时听母亲讲江湖故事的温柔,带着她第一次看见顾夜白背棺行走风雪时的心动,也带着这三年来所有隐忍、筹谋与不甘的眼泪。
她将它轻轻缠入顾夜白的剑鞘之中,动作轻柔,像封存一场不敢言说的梦。
然后抬头,看着他,唇角微扬,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等你回来时,若我还站着……就当我没哭过。”
顾夜白盯着她,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她后退半步,重新站回碑前,身影单薄却如山不可撼。
冷无咎冷笑:“开始吧。”
阿锈举起铃槌,准备敲响第四声。
就在此刻,顾夜白迈步向前。
脚步沉重,却坚定如刀劈山岩。
他走过苏锦瑟身边,没有回头,只是左手悄然抚过剑鞘——那里,有一缕极细的光丝正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心跳。
通往龙渊的石阶显露出来,漆黑向下,层层叠叠,皆由森森白骨铺就。
阿锈默默松开守位,铁链哗啦作响,他那双百年未曾波动的眼睛,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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