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有雾,雾很大,天还没完全亮。
桥下面的河水,水面亮亮的。
这个桥是个很旧的古桥了,石头缝里都是青苔,桥面上有好多裂痕,一看就有很多秘密。
苏锦瑟拉着苏明凰的手,两个人走到了桥的中间去。
她走路很轻。
风吹起来啦,把她的袖子吹起来了,她手腕上有个伤口,血都干了,但是她好像没感觉。
“你还记得不?”她突然说话了,声音很小,“那年着火,我们就是在这里走散的啦。”
明凰听了很惊讶。
她低头看水里的倒影,水里的倒影晃来晃去的,是两张一样的脸。
一个看着很恨,一个看着很伤心。
她们俩就好像一个东西的两个面,一个被火烧了,一个掉进了水里。
“我一直以为……”明凰说,声音很干,“水里那个才是假的,我是假的,是个神仙。而你呢,你才是活生生的人。”
她停了一下,手有点抖,然后说:“但是昨天晚上以后,我才明白,我才是那个活在想象里的那个人。”
苏锦瑟没说话,就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那个手很冷,也很硬,不像人的手,但现在好像有点温度了呢。
“但是现在,我们都是真的了。”她说。
她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了钟声。
当——
钟声一响,江南城东南角,最后一个影姬庙里的香火,一下子就灭了。
然后,不管是北边还是西边,还是南边,所有供着 “影姬” 的庙,里面的蜡烛都灭了,就好像有人把它们都吹灭了一样。
老百姓都跪在地上,嘴里喊着:“恭送影姬归位!”
这是好多好多人一起许愿的声音,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力量。
可就在这个时候——
“停!”
明凰突然大喊了一声停,声音很大。
然后她就抬起手来对着河面挥了一下!
一下子,世界好像都安静了。
所有庙里的蜡烛,全都灭了。
连烧的香冒的烟都停了,好像时间暂停了一样哈。
夜巡郎站在桥头,很惊讶,笔都停在纸上了,他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看着手里的报告,声音发抖地说:“卯时,全国的源力链断了……好像是源头自己切断的。”
这不是被谁破坏了,是它自己不要了。
回音娘闭着眼睛感觉那个连着她们俩的线,本来乱七八糟的,现在慢慢平稳了。
她睁开眼,说:“她不装了……她选择做自己了。”
在桥上,苏锦瑟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瓶子。
瓶子是透明的,里面放了几个旧东西:一撮烧焦的头发,半个鞋子,还有一个红色的拨浪鼓,鼓都破了。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死了呢。”苏锦瑟很轻地说道,好像在告诉明凰,也像在告诉自己,“我把你的东西都当成宝贝。每次演戏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摸一下这个拨浪鼓,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然后,她就把瓶塞打开,把东西一个一个丢进水里。
头发沉下去了,鞋子也沉下去了,只有那个拨浪鼓,卡在石头缝里一下,最后还是飘走了。
明凰看着它飘走,眼睛瞪得很大。
然后,她突然就跪在地上,用手抓着湿石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她终于哭了出来——
“呜……啊——!”
这是她三十年来第一次真的哭。不是装出来的哭,也不是念经一样的哭,是真的,是人会有的那种很伤心的哭。
她哭得很大声,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苏锦瑟站在她后面,就这么看着她。苏锦瑟没哭,她就是觉得很累,但是也解脱了。
风吹过桥洞,太阳也出来了,河面上都是金色的光。
就在这个时候,顾夜白站在桥那头的柳树下面,他穿着黑衣服,一直没动。
但是他听到了。
他听见明凰身体里有声音,本来是 “咔、咔、咔” 的,现在不一样了,有了一种新的节奏,有点像心跳。
更奇怪的是——
这个节奏,好像和苏锦瑟的心跳越来越像了。
顾夜白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然后,明凰突然转过身,她身体里的零件发出嗡嗡的声音,好像摆脱了什么东西。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扑进苏锦瑟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好像怕一松手又掉进黑暗里。
“姐……我想回家……”她哭着说,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不想再当影子了……我不想替你活着……我就想……做你的妹妹……”
那一刻,天上的光特别亮。
一道金光从她们背后飞向了天上!
雾都散了,鸟也飞走了。
城里所有人都抬头看,天上好像有两条龙在飞。
这不是神仙显灵,是人性的觉醒。
三天后,中午。
在一个废墟上,风吹着灰。
苏锦瑟站在高处,她手里拿着一堆纸,那是明凰当替身的合同。
她看着这些纸,然后用力一撕——
纸片到处飞。
“从今天起,你不是我的影子了。”她把一个玉做的印章放进明凰手里,说,“你是苏明凰,苏家二小姐,是活着的证人。”
明凰拿着印章站着,抬头看着天,大声说:
“我发誓——要帮姐姐报仇,把坏人都杀了!”
轰隆——!
然后天上就打了一个雷,正好劈在废墟中间一根断了的旗杆上!
旗杆着火了,火光照着她的脸,她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夜巡郎合上记录册,写下最后一行字。
写完后,他觉得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
桥上好像还有温度,天上的金光也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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