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三年秋,运河水枯,漕船搁浅在通州码头已有半月。傍晚的风卷着黄沙掠过街面,把广济寺山门外的酒旗吹得噼啪作响。济公歪戴着破僧帽,露着半截油光锃亮的脊梁,正蹲在门槛上啃酱肘子,油汤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道济师父,借一步说话。”三个汉子站在阴影里,为首的后生身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柄锈迹斑斑的单刀,脸上满是焦灼。济公嚼着肉含糊应着,把啃剩的骨头往后一扔,正砸在追出来讨食的野狗头上。野狗呜咽一声,叼着骨头溜了。
进了寺内的禅房,后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另外两人也跟着磕头,额头撞得青砖砰砰响。“师父救命!俺们是顺义来的脚夫,要往宣化送一批药材,必经白虎岗。听说那岗上有妖怪作祟,已害了十几条人命,求师父发发慈悲,护俺们一程!”
济公摸出个酒葫芦,“咕咚”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胸口的补丁上。“白虎岗?那地方可不是寻常妖怪敢待的。你们且坐,老衲给你们讲个故事。”他往蒲团上一瘫,破僧袍像朵烂菊花般铺开,“三年前的今夜,比这更冷些。老衲云游到昌平,正赶上当地乡绅请道士捉妖。”
那年深秋,昌平城外的白虎岗突然成了禁地。起初是上山砍柴的樵夫失踪,接着是走夜路的货郎被发现死在山脚下,死状诡异——面色青紫,七窍流血,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乡绅们凑钱请了白云观的李道士来降妖,李道士带着两个徒弟,扛着桃木剑和罗盘就上了山。
“那李道士倒有几分本事,”济公又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他在山岗上摆了七星阵,点燃朱砂符,倒真逼出个黑影来。那黑影身形窈窕,像是个女子,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是冤死的,要找仇人索命。李道士哪管这些,挥着桃木剑就砍,那女子惨叫一声,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山壁的裂缝里。”
众人以为妖患已除,欢天喜地地给李道士送了谢礼。可没过三天,又有人死在白虎岗,这次死的是当地恶霸张老虎的管家。张老虎恼羞成怒,带着几十个打手封了山,扬言要把妖怪扒皮抽筋。结果当天晚上,张老虎就死在了自己家里,死法和之前的人一模一样。
“老衲当时正在镇上的茶馆听书,听说这事儿就觉得蹊跷。”济公捻了捻油腻的胡须,“那李道士降妖时,老衲就在人群里瞧着。那女子身上虽有妖气,却带着一股怨气,不像是天生的妖怪,倒像是横死之人化为的厉鬼。可厉鬼哪能在白天现身?还能钻进山壁里?”
第二天一早,济公就上了白虎岗。山岗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半山腰有块巨大的白虎形岩石,正是岗名的由来。李道士摆阵的地方还留着烧焦的符纸残骸,济公捡起一张,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一皱——这符纸里除了朱砂,还掺了尸油。
顺着山壁的裂缝往下走,是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地面上散落着几片碎瓷片,像是女子梳妆用的镜匣碎片。济公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往里走,走到洞底,看到一具女子的骸骨,骸骨旁放着一支银簪,簪头刻着“婉娘”二字。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脚步声,正是那李道士。”济公的声音沉了下来,“他见了老衲,先是一惊,随即恶狠狠地说‘疯和尚,休要多管闲事’。老衲问他那女子的来历,他却挥着桃木剑就砍。老衲侧身一躲,他的剑砍在石头上,断成了两截。”
李道士见势不妙,转身就跑,济公甩出一串佛珠,缠住了他的脚踝。李道士摔倒在地,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刚要念咒,就被济公一脚踩住了手。“你这妖道,竟敢用活人炼鬼!”济公厉声喝道,“那婉娘本是良家女子,被你掳来,炼成厉鬼替你谋财害命,是不是?”
原来,李道士并非白云观的正经道士,而是个游方术士。他偶然发现白虎岗的山洞风水特殊,适合炼鬼,就掳走了邻村的女子婉娘。婉娘不肯顺从,被他活活打死,炼成了厉鬼。他先让婉娘害死樵夫和货郎,引起乡绅恐慌,再出面降妖骗取钱财。后来张老虎的管家发现了他炼鬼的秘密,他就指使婉娘害死了管家和张老虎。
“那妖道被老衲制服后,交给了官府。可婉娘的怨气难消,依旧在白虎岗徘徊。”济公叹了口气,“老衲本想度化她,可她执念太深,说要等害死她的人都得到报应,才肯投胎。老衲没办法,只好在山洞前贴了张符,暂时困住她,不让她再害无辜之人。”
为首的后生听得目瞪口呆,颤声问道:“那……那俺们还能过白虎岗吗?”济公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三枚铜钱,递给后生:“这三枚铜钱是开过光的,你们过岗时,把铜钱握在手里,千万别回头。到了岗顶,会看到一棵老槐树,把铜钱埋在树下,再磕三个头,就能平安过去。”
后生接过铜钱,千恩万谢地走了。济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知道,婉娘的怨气一日不除,白虎岗就永无宁日。可如何才能化解她的执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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