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灵隐寺,飞檐上的铜铃还沾着夜雨的湿气。济公斜倚在山门旁的老樟树下,僧袍上的油垢被晨露浸得发亮。他一手捏着半块吃剩的油饼,一手挠着耳后,望着山路上往来的香客傻笑。忽闻一阵清越的玉磬声从山道尽头传来,不同于寺内僧众的晨课法器,那磬声带着三分道家的飘逸,七分隐士的清寂。
“啧啧,这曲子倒是比斋堂的咸菜下饭。” 济公嘀咕着坐直身子,抬眼望去。只见山道上走来个青袍道人,头戴九梁巾,腰悬桃木剑,背上负着个朱漆经匣,匣角坠着枚八卦形玉佩。道人面如古月,目若朗星,虽鬓角染霜,步履却轻健如飞,踏在青石板上竟无半分声响。最奇的是他手中托着个紫泥茶壶,壶嘴袅袅升起的茶香,竟穿透了山风,直飘到济公鼻尖。
道人行至山门前,目光落在济公身上,眉头微蹙却未言语,只对着山门作了个稽首,便要举步而入。济公突然翻身站起,拦住去路:“道长且慢!这灵隐寺的门槛可是认人的,穿绫罗的进得,穿破袍的进得,唯独带了‘问道’心思的,得先答我三个问题。”
道人闻言止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须笑道:“大师父请讲。某家玄通,自终南山而来,正要向灵隐寺众僧请教佛法,若能答得大师父问题,也算先行了缘。”
“好说!” 济公把油饼往袖中一塞,抹了把嘴,“第一问:道长壶中是龙井还是碧螺春?” 玄通一怔,随即笑道:“非也,此乃终南山顶的云雾茶,采于清明前卯时,用松针焙制,需以寒潭活水冲泡方得真味。” 济公拍手叫好:“第二问:道长背上经匣里,除了道经还有甚么?” 玄通眼中精光一闪:“还有半部《金刚经》,乃先师所赠,某家已诵读十载。” 济公点头不已,突然凑近玄通,压低声音问:“第三问:道长左袖里藏的伤药,是治人还是治己?”
玄通脸色骤变,下意识按住左袖。原来他三日前途经钱塘江边,遇一渔船触礁,船主被礁石划伤大腿,血流不止。玄通取出祖传金疮药施救,却不慎被礁石划破手指,伤口至今未愈。他没想到这疯癫和尚竟一眼看穿隐秘,当下对济公收起轻视之心,郑重道:“大师父好眼力。此药既能救人,亦能自救,正如道法自然,利人者终利己。”
济公哈哈大笑,侧身让开道路:“答对了!快请进,方丈房的好茶可比你这云雾茶香多了。” 玄通望着济公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早听闻灵隐寺有个疯僧,看似颠狂实则身负神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二章 禅房论佛道 妙语破迷津
方丈室内,性空长老正与玄通对坐品茗。济公不知何时钻了进来,自顾自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碎屑掉得满桌都是。性空长老无奈摇头:“圣僧,玄通道长远道而来,正与老衲探讨修行真谛,你莫要胡闹。”
玄通却起身拱手:“长老莫怪,大师父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某家今日前来,一是为瞻仰灵隐寺佛法,二是想请教:佛道同源,为何修行法门却大相径庭?”
济公嘴里塞满糕点,含混不清地说:“道长这话问得笨!就像你壶里的茶和桌上的酒,都是水做的,喝起来味道能一样吗?” 玄通皱眉:“大师父此言差矣。道家讲‘清静无为’,佛家讲‘明心见性’,皆是要脱离苦海,怎会是茶与酒的区别?”
济公放下糕点,突然正经起来:“道长且听我说。三十年前,我在终南山脚下见过个樵夫,他每日砍柴时都念‘无量天尊’,夜里却偷偷给山下破庙里的佛像上香。有人问他信佛还是信道,他说:‘佛让我慈悲,道让我守真,能让我心安的,便是真法。’”
玄通闻言一怔,济公又道:“你看那窗外的竹子,道家说它‘虚怀若谷,顺应自然’,佛家说它‘空心无住,诸法皆空’。竹子还是那根竹子,只是看的人不一样罢了。” 性空长老抚掌赞叹:“圣僧此言妙极!佛道本无高下,皆是渡人舟筏。”
玄通沉默良久,取出背上的经匣,打开后拿出半部《金刚经》:“大师父所言,与先师临终前的教诲不谋而合。先师曾说,他年轻时与灵隐寺的慧能大师结为至交,两人常彻夜论道,慧能大师赠他此经,说‘佛道如同日月,虽有明暗之分,却共照世间’。只是某家始终不解,为何道家强调‘炼丹修仙’,佛家却主张‘放下执念’?”
济公突然跳起来,夺过玄通手中的经匣,翻出里面的道经扔在桌上:“你看这道经上写的‘长生不老’,和佛经里的‘涅盘永生’,不都是想让人摆脱生死吗?只是道家想把身子留下,佛家想把心性带走。就像你左袖的伤药,治的是皮肉之痛;而佛法治的是心头之苦,哪个更要紧?”
玄通猛地站起身,左袖不慎滑落,露出缠着纱布的手指。他盯着纱布,突然笑道:“某家懂了!皮肉之伤易愈,心头之惑难消。先师留下《金刚经》,原是要某家明白,修行不在于法门,而在于初心。” 济公拍手笑道:“总算开窍了!快给我尝尝你的云雾茶,不然我可要抢你的经匣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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