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感觉咋样?”李修缘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上,生怕碰着娘的伤口似的。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娘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像是摸在一块烧红的炭上。“哎呀,娘,您烧得这么厉害!”李修缘心里一紧,他知道,娘这病可耽误不得,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出大岔子,必须得赶紧请大夫抓药。可他随即又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伸手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他不死心,又翻遍了屋里的抽屉、箱子:书桌的抽屉里,只有一叠叠写满字的纸和几支磨秃了的毛笔;衣柜里,除了几件打补丁的衣服,再也没有别的东西;最后,他在床底下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木匣子里,找到了三枚用布包着的铜钱——这还是前几天隔壁王大爷让他写春联,觉得他写得好,额外多给的酬劳,他一直舍不得花,想留着应急。
王氏听到儿子的声音,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浑浊,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缘儿,娘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挺挺就过去了。”她瞥见儿子翻箱倒柜、满脸焦急的样子,心里也清楚家里的窘境——米缸早就空了,铜钱更是没剩几个,哪有钱请大夫抓药?她轻轻拉了拉儿子的手,那只手枯瘦如柴,满是皱纹,冰凉冰凉的:“这天寒地冻的,外面雪这么大,就别出去了……省得再冻着,娘没事,真的。”她嘴上说着没事,可咳嗽声却越来越重,每咳一下,身子就忍不住颤抖。
“娘,您这是高烧,哪能挺啊!”李修缘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着哭腔,“这病拖不得,越拖越严重!我这就去请王大夫,再抓药回来,您放心,娘,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他把三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紧紧攥着,像是攥着救命的稻草。他刚要转身出门,王氏又急忙喊住他:“缘儿,等等!”李修缘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娘。王氏喘了口气,低声道:“那点钱……不够啊。”她比谁都清楚,请大夫出诊要五文钱,抓一副治风寒的药最少也得二百文,这三枚铜钱,连请大夫的零头都不够,更别说抓药了。李修缘的身子猛地一顿,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娘说得对,这三枚铜钱,连塞牙缝都不够。他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三枚冰凉的铜钱,心里像被猫抓似的难受。
他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片灌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望着漫天飞雪,雪花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拍打着他的脸,也拍打着他那颗焦急的心。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娘就这么熬着?不行,绝对不行!娘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供他读书,如今娘病了,他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请大夫抓药!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一个个能借钱的人:街坊王大爷?他家也不宽裕,还要供三个孩子读书;同窗张举子?前几天还来跟他借过钱,说要凑路费去京城赶考;县太爷家的师爷?人家是官老爷身边的人,根本瞧不起他这个穷秀才……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几天去街上买窝头时,看见街口的张屠户正对着一群街坊吹嘘自己的生意。那张屠户站在肉案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酒碗,唾沫横飞地说:“咱这肉铺,一天杀一头猪,少说也能赚半贯钱!咱钱塘县,就算是秀才老爷来了,也得给我三分面子!”这张屠户是他娘的远房表舅,按辈分,他得叫一声“表舅”。平日里,张屠户对他还算客气,偶尔他路过肉铺,张屠户会扔给他一块剩肉,让他回去给娘熬汤。虽说那肉都是些肥油或者边角料,但也算是一份人情。如今走投无路,也只能去求他借点银子了。
李修缘咬了咬牙,把长衫的下摆掖进腰带里,又找了块破布,紧紧裹住头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大步走进了风雪里。雪片像刀子似的打在脸上,疼得他直咧嘴;没走几步,他的布鞋就被积雪湿透了,冰冷的雪水顺着脚趾缝往里钻,冻得他脚趾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偶尔有辆马车驶过,车轮碾过积雪,溅起一身雪水,落在他的身上,瞬间就融化成了冰水,顺着衣衫往下流。他缩着脖子,低着头,双手揣在怀里,紧紧攥着那三枚铜钱,快步往街口走去。风越来越大,刮得路边的树枝“呜呜”作响,像是在哭号;积雪越来越厚,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他的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与雪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流。
张屠户的“张记鲜肉”就开在街口最显眼的位置,挂着块红漆招牌,虽然漆皮也有些剥落,但“张记鲜肉”四个大字依旧醒目。招牌下面挂着几扇猪肉,被雪盖了一层白霜,像是裹了一层白糖;肉案擦得锃亮,上面还放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刀刃闪着寒光。肉铺里生着个炭火盆,通红的炭火正旺,把铺子里烤得暖烘烘的。张屠户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一边烤火一边喝酒,他穿着一件油腻的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内衬;脸上满是油光,络腮胡子上还沾着点肉沫;脚边放着一个酒坛,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火锅,里面炖着白菜和粉条。他看见李修缘顶着一身雪走进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撇了撇嘴,放下酒碗,用袖子擦了擦嘴,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道:“哟,这不是李秀才吗?稀客啊!这么大的雪,不在家捂着被子读书,跑到我这满是猪油味的腌臜地方来干啥?是来给我写春联的?可惜啊,我这春联早就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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