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李秀英父女这边不表,咱再说说另一位主人公——高国泰。这高国泰是杭州城里的读书人,年方二十,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斯文人。他饱读诗书,五经四书倒背如流,写的文章连杭州府的学政都称赞不已,说他将来必能金榜题名。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爹高老爷原本是个八品县丞,三年前因为不肯给上司送礼,被上司寻了个错处,罢官抄家。高老爷气不过,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气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日子也就一落千丈。高国泰和老母亲搬到了内城的一间破茅屋里,这茅屋漏风漏雨,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热得像蒸笼。高国泰平日里靠给人抄书、写对联勉强糊口,虽说挣得不多,可也能给母亲买些粗粮吃。可偏偏这年运气不好,杭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米价飞涨,以前一文钱能买一升米,现在三文钱才能买一升,还都是些掺了沙子的糙米。
米价一涨,家家户户都省吃俭用,抄书的活也少了很多。高国泰有时候几天都接不到一桩活,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只剩下半瓢玉米面。更倒霉的是,他老母亲张氏得了咳嗽病,一到晚上就咳得睡不着觉,脸色苍白,日渐消瘦。高国泰想给母亲抓药,可药铺里最便宜的止咳药都要五文钱一副,他连饭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钱抓药。这天晚上,高国泰坐在油灯下,油灯的火苗只有黄豆那么大,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他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论语》,可怎么也看不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半瓢玉米面,心里跟刀割似的。张氏躺在床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咳嗽,每咳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她咳了一阵,喘着气说:“儿啊,娘没事……你别担心……娘这病是老毛病了,过几天就好。”高国泰赶紧走过去,给母亲捶背:“娘,都是儿子没用,不能让您过上好日子,还让您受这种苦。”张氏摸了摸儿子的头,叹了口气:“儿啊,这不怪你。对了,你还记得你爹当年的故交,常州府的周守备吗?你爹当年救过他的命,他一直很感激你爹,说以后要是有难处,就去找他。听说他现在官运亨通,当上了守备,手下有几千兵马,在常州府很有势力。你要是去投奔他,说不定能有条活路……”
高国泰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娘,我也想过,可咱们现在连去常州的路费都没有啊!从杭州到常州有三百多里路,坐车要五两银子,走路也要好几天,路上的吃喝也得花钱。再说了,这么多年没联系,人家现在是大官,咱们是穷书生,他还能认咱们吗?说不定连门都不让咱们进。”张氏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布包,这布包磨得都发白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块玉佩,玉佩是上等的和田玉,上面刻着个“周”字,还刻着一朵莲花,做工很精致。张氏把玉佩递给高国泰:“这是当年周守备给你爹的信物,他说要是以后有难处,就带着这玉佩去找他,他肯定认。路费……娘这里还有点私房钱,是当年你外婆给我的嫁妆,我一直没舍得花。”说着,她又从布包里摸出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五两银子,还有些碎银子。张氏把银子塞到高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鸡刚叫头遍,高国泰就爬起来了。他给母亲张氏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娘,您多保重,儿子到了常州安定下来,立马就来接您!”张氏坐在床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手里攥着儿子的袖子不肯放:“儿啊,路上慢点走,别舍不得花钱,饿了就买个烧饼吃,冷了就找个客栈歇脚。”高国泰强忍着眼泪点头,把玉佩和银子贴身揣好,又把母亲昨晚连夜缝的布鞋穿在脚上——这布鞋纳得针脚细密,鞋底还垫了层麻,结实着呢。拜别母亲后,高国泰背着个小包袱,包袱里就一件换洗衣裳和几本圣贤书,踏上了去常州的路。
从杭州到常州,三百多里路,要是坐马车,四天就能到,可那得花五两银子,高国泰哪舍得?他只能靠两条腿走。头一天,他还精神抖擞,走得飞快,路边的野花野草都顾不上看,心里只想着早点到常州。可到了下午,太阳晒得人头晕,脚上就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疼。他找了棵大柳树歇脚,从包袱里掏出母亲给的干粮——两个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就着路边的井水啃了起来。窝头又干又糙,噎得他直打嗝,可他舍不得多吃,掰了一半留着当晚饭。
走了三天,高国泰的脚已经磨破了好几处,布鞋都渗出血迹,银子也花得只剩几文钱了。他不敢再住客栈,晚上就找破庙或者屋檐下将就一晚。到了第四天,连玉米面窝头都吃完了,他只好放下读书人的身段,一路乞讨。有好心的店家会给个剩馒头,遇到刻薄的,不仅不给吃的,还会骂他“穷书生没出息”。这日傍晚,走到无锡城外,天突然变了脸,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紧接着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跟黄豆似的砸下来,把高国泰淋得浑身湿透,冷得他牙齿打颤。他怀里的书也湿了,纸页都粘在了一起,心疼得他直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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