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云昭姐妹俩沿着侧边一道旋转的木楼梯缓步而上。
楼梯扶手光滑温润,看得出是常被人抚摸的好木料。
云萝忍不住偷偷从栏杆间隙往下望。
楼下中央有一方小小的水池,池中白雾氤氲,竟似引了温泉水,几尾鲜红的锦鲤在雾中缓缓游动,如梦似幻。
水池边设着一席蒲团,一个穿着月白宽袍。
束着发的男子正在低头煮茶,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得像一幅画,周围零星坐着几位客人,都安静地看着,无人喧哗。
这……这哪里像是风月场?
分明比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诗会还要清静脱俗。
二楼,环境更为幽静。
走廊一侧是雅室,房门紧闭,门上挂着小小的木牌,刻着“听雪”、“问竹”、“抚松”之类的雅号。
小童将她们引到一间名为“揽月”的雅间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里面空间不小,陈设却极简。
一张软榻,一张摆放着茶具和棋盘的矮几,几个蒲团。
墙上挂着一幅墨荷图,笔意疏狂。
角落里设着一个香案,一缕轻烟正从一只古铜香炉中袅袅升起,就是楼下闻到的那股冷香来源。
最引人注目的是临街的一面是一整排的雕花长窗,此时窗扇大开,挂着薄如蝉翼的竹青色纱帘。
晚风吹拂,纱帘微动,窗外是京城的万家灯火和一轮清冷的秋月,景色极佳。
而从这个角度向下望去,能隐隐看到楼下大堂的部分景象,设计得十分巧妙。
“二位姑娘稍坐,很快便有人来伺候。”
小童奉上热毛巾和刚沏好的香茗,便无声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云萝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她扯下风帽,露出红扑扑的脸蛋,眼睛瞪得溜圆,压低了声音对云昭说:
“姐……这地方怎么是这样的?我还以为……”
她想象中的污秽混乱,放浪形骸半点没有,反而处处透着一种风雅和疏离。
这种反差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云昭却是自在的很,她解下斗篷随手扔在软榻上,走到窗边,倚着窗框看向楼下那煮茶的男子,像欣赏一幅画。
“不然呢?敲锣打鼓,扑上来就扒你衣服?”
她回过头,瞥了云萝一眼。
“真正的销金窟,吞的是人的魂,哪里会做那么难看的吃相。”
她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满意地眯起眼。
“寒香,宫里每年也只得几两,倒是在这儿管够,看来这位东主,出手的确阔绰。”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三声极轻极规律的叩门声。
一温润清澈的男声响起:“客人,在下携琴前来,不知可否入内,为二位姑娘助兴?”
声音不高不低,听着就让人舒服。
云萝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紧张地看向门口。
云昭却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进。”
门被轻轻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抱着古琴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宽袖长袍,衣料是顶级的软缎,行动间如水波流动。
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半束着,面容清俊,眉眼柔和,气质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并无半点风尘气息。
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自己前方三步远的地毯上,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在下墨尘,见过二位姑娘。”
那声音温润,如琴音初响,“不知二位想听什么曲?”
云萝看得有些发愣。
这男子……好看得让她忘了紧张,而且这通身的气派,说是哪家的贵公子她都信。
云昭却只是随意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抱琴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
那手指修长干净,指腹有着常年抚琴留下的薄茧。
“先生随意,想必自不会让我们失望。”
云昭走到软榻边坐下,支着下巴,随性慵懒。
那名叫墨尘的男子闻言,微微抬头。
第一次正眼看向云昭,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成温和的浅笑。
“那便为您奏一曲东主闲暇时所谱的浮生散,请贵客点评。”
他走到琴案前,将琴轻轻放下,净手,焚香,调弦,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
云萝似乎也忘了害羞,不知不觉看入了神。
清越空灵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泻而出,初闻逍遥洒脱,中间段落却渐生缠绵悱恻之意,似有情丝百转千回,到了尾声,又归于寂寥空旷,带着一种繁华落尽,大梦初醒的淡淡怅惘。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云萝还沉浸在曲子的意境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就连云昭,也微微眯着眼,似乎在品着什么。
云昭轻轻抚掌,打破寂静,“逍遥是假,缱绻是空,最后只剩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你们东主……倒是个妙人,谱得出这样的曲子。”
墨尘微微躬身:“姑娘解人,东主若知,定然欣喜。”
云昭似笑非笑:“能谱出这种曲子的人,心思定然深得很,表象都是虚的,内里才更让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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