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悄然离去,寝宫内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窗外流云无声滑过。都灵君因精力不济,已靠在软枕上沉沉睡去,呼吸清浅,眉宇间还带着失忆后的纯然与脆弱。
凛殊守在一旁,心潮却久久无法平息。幼年欠债的真相,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他心中关于都灵君的所有矛盾碎片串联起来。恨意土崩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酸涩与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身侧的阴影一阵不自然的扭动,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来人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面容与凛殊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冷峻锋利,尤其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如同淬血的匕首,此刻正复杂地看着榻上的都灵君,又转向凛殊。
正是凛殊的贴身侍卫,暗凛。亦是他的亲弟弟。
在魔界,血脉规则与神界迥异。弟弟天生便是兄长的盾与剑,守护兄长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暗凛从小便跟在凛殊身后,替他挡去明枪暗箭,陪他胡闹,也为他收拾烂摊子。凛殊叛出魔域时,暗凛是唯一一个没有唾弃他,反而沉默地跟随他潜入天界,隐匿于阴影之中的魔。
“哥。”暗凛的声音低沉,带着魔族特有的沙哑,“你都听到了?”他指的自然是星君那番话。
凛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都灵君沉睡的脸上,轻轻“嗯”了一声。
暗凛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那位曾让他们魔族恨之入骨,如今却毫无防备睡在眼前的天地。“星辰源金的事,我后来隐约查到些线索,但不确定是他……”暗凛顿了顿,暗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即便如此,他后来对你做的那些事,赐婚,折辱,逼你到那般境地……也无法轻易抹消。”
他是在提醒凛殊,不要因过往的些许温情,就忘了切肤之痛。
凛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暗凛,你知道的,我们魔族,爱恨极致。恨时,恨不得焚天灭地。可若……”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语,“可若发现那恨底下,埋着别的东西……便再也恨不起来了。”
暗凛蹙眉:“哥,你的意思是?”
“他羡慕我。”凛殊转过头,看向弟弟,眼神是暗凛从未见过的清明与……痛楚,“他从那么小的时候,就羡慕我能肆无忌惮地活着。他为我做的那些,无论是暗中还债,还是后来……那些极端的手段,或许都是他那种扭曲的、不知如何表达的……在意。”
“在意到让你替他挡天雷?”暗凛的声音冷了下去。
“那是个意外。”凛殊闭了闭眼,“天劫非他所能控。而他失忆……是我逼的。”他将自己装病,导致都灵君心力交瘁直至失忆的经过,简单告知了暗凛。
暗凛听完,久久无言。他看着自己兄长脸上那混杂着愧疚、悔恨和某种坚定决心的表情,最终,所有的戾气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了解凛殊,一旦认定了某事,十头魔兽也拉不回来。
“所以,你现在打算如何?”暗凛问道,“他如今这副模样,神界看似平静,底下不知多少暗流涌动。若他永远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好。”凛殊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都灵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那些沉重的过往,忘了便忘了。至于神界的暗流……”
他嘴角勾起一丝属于魔族少主的、睥睨的弧度。
“不是还有我在么?”
暗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凛殊是要以这“仙侍”的身份,留在都灵君身边,既守护他这个“病人”,也替他稳住这九重天。
“哥,这太危险了!”暗凛不赞同,“若是被其他天神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和修为……”
“那就让他们发现好了。”凛殊站起身,周身收敛的魔气隐隐流转,那双总是蕴藏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护短与强势,“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凛殊要护的人。”
他看向暗凛,语气不容置疑:“暗凛,你回魔域一趟。”
暗凛一怔:“回去?”
“嗯。”凛殊眼神深邃,“去查清楚,当年我欠债那件事,背后是否还有隐情。另外……替我带句话给父王母后。”
“什么话?”
凛殊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看上了一件这九天十地最麻烦、也最珍贵的宝贝。这次,不是胡闹,是认真的。魔域若还想认我这个少主,就别来添乱。”
暗凛看着兄长眼中那熟悉又陌生的、势在必得的光芒,知道一切已无法改变。他单膝跪地,右手扣左胸,行了一个魔族最郑重的守护礼。
“谨遵少主令。暗凛,必不负所托。”
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寝宫内,又只剩下凛殊与沉睡的都灵君。
凛殊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替都灵君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他散落的银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他低声自语,又像是立下誓言:
“以前是你暗中护我。”
“现在,换我来。”
“不管你记不记得,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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