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尽头的战斗,并无惊天动地的声光。
那是一场超越凡俗理解、触及法则根源的“道争”。没有华丽的招式对轰,只有最纯粹的道念碰撞,意志交锋,是两股同样浩瀚、却在截然相反的方向上各自走到极致,又在漫长岁月中相互渗透、彼此塑造的力量,进行最终的校验与融合。
当一切尘埃落定,两道身影再次显化于虚空时,已不复离去时的针锋相对。
都灵君依旧素白常服,纤尘不染,只是眉宇间那万古不变的淡漠,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流露出更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而立于他对面的,已不再是那口冰冷囚棺,亦非刚刚破封时神威煊赫、混沌初开般的伟岸巨神。
那是一个……年轻公子。
他看起来约莫凡人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形颀长挺拔,如雪后青松,劲竹临风。一袭玄色织锦长袍,并非纯黑,而是在极深的底色中,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繁复云纹与银白色的细密星轨,行动间光影流转,似有若无,仿佛将一片浓缩的、秩序井然的毁灭星河穿在了身上。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广袖长衫,材质非丝非缎,像是某种凝固的光影,边缘泛着极淡的赤金,袖口与衣摆处,以极为精巧的银线绣着抽象的、仿佛在不断生灭的火焰与冰晶交织的图案。
墨发用一根样式简洁、通体温润的暗金色骨簪半束,余下长发如瀑垂落,在肩背铺开。那骨簪看似普通,仔细看去,竟隐约有细微的封印符文在内部流转不息,又带着一丝月华的温润与萦尘的梦幻气息,显然是将昔日囚禁他的部分“枷锁”,以无上神通炼化,成了束发之物,既是一种铭记,亦是一种宣告。
他的面容无疑是极英俊的,轮廓深邃而凌厉,眉峰如剑,斜飞入鬓,带着与生俱来的、属于古神的威严与侵略性。然而,那原本应是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眸,此刻却化为一双奇异的异色瞳。
左眼瞳仁是沉淀的暗金色,如同冷却的熔岩,深处仿佛有星云寂灭的余烬在缓慢旋转,凝视时令人心神俱震,那是他毁灭本源的显化,内敛却依然危险。
右眼瞳仁则是清冽的银白色,如同冰封的星河,剔透深邃,流转着理性、秩序与某种洞察万物的冷静辉光,那是漫长“教导”中,从月华的医理、萦尘的梦境、都灵君的秩序之道中汲取并彻底内化后的结晶。
奇异的是,这双本该冲突的眼眸,在他脸上却达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和谐与平衡。暗金与银白并非泾渭分明,在他眸光流转间,偶有两色微光交织晕染,如同混沌初分时那抹最神秘的光彩。
他的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却并非病态,反而衬得五官更加清晰深刻。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唇角天然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不达眼底,既有一种看透世情的淡漠疏离,又隐约藏着历经万古沧桑、破而后立的桀骜与玩味。
他站在那里,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度。那不是力量的无节制张扬,而是掌控一切后的从容与内敛。过去的狂暴毁灭被精炼、驯化,沉淀为骨子里的凛冽与决断;新学的秩序、调和、体验之道,则化为了他举止间那份独特的、矛盾却迷人的沉静与深邃。
公子如玉,却又似玉中封着火,冰下燃着雷。
“看来,架打完了。”年轻公子开口,声音不再是意念轰鸣,而是清越中带着一丝独特的、磁性微哑的质感,如同上好的古琴奏响最低沉的弦音。他抬手,随意拂了拂玄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而慵懒,左眼暗金微闪,右眼银白沉静。
都灵君看着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胜负已分。”
“嗯,你赢了半子。”公子——狂狱,或者说,已是新生存在的狱——很干脆地承认,嘴角那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不过,这‘共执’之约,我认。以后,天界那些条条框框、迎来送往的琐事归你,打架、平乱、收拾刺头……这些‘脏活累活’,我来。”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但那双异色瞳中,却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与承担。
都灵君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有些默契,已无需言语。
狱抬眼,那双奇异的眸子穿透无尽虚空,仿佛同时看到了九重天阙的祥云,魔域寒渊的阴霾,离音身边沉默的黑璃与游走的白璃,以及更远处,那些潜藏在混沌边缘、蠢蠢欲动的阴影。
“第一件事,”他收回目光,看向都灵君,暗金左眼中闪过一丝冷冽,“该去看看……我那位‘好盟友’魔尊,还有他那一双‘出息’的儿子了。”他特意在“盟友”和“出息”上加了微妙的语气,右眼银白则冷静地分析着可能的情势与应对。
他向前迈出一步,脚下虚空自然生出一片仿佛由熔金与碎星铺就的光晕道路。玄袍广袖在无形的气流中微微拂动,身姿挺拔如松竹,那份历经万古囚禁与彻底蜕变后形成的独特气质——毁灭的威严与秩序的沉静交织,霸道的底蕴与优雅的仪态并存——在此刻展露无遗。
这不再是困于仇恨与毁灭的“狂狱”,而是一个破茧重生、执掌全新力量与理念,即将踏入三界舞台中央的……
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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