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十九楼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切割成沉默的几何图形。
张沈薇坐在主座，指尖在会议桌上轻点，发出规律的叩击声，像在为某场审判倒数计时。她的左手边，是表情麻木的温乐妮。右手边，是坐立不安的李小雨。
而审判席上的人，是张靖邶。
“官宣短片，最终版。”张沈薇的声音没有温度，她按下遥控器。
会议室的巨幕亮起。
三十秒。
没有煽情的配乐，只有冰冷的单音钢琴，音符之间是漫长的停顿，如同心跳的间歇。画面中，张靖邶的脸占据整个屏幕，泪水无声地划过，精准地在滑落轨迹的末端，凝结成一个品牌的Logo。
“一镜到底，一生一次。”
她的独白响起，李小雨提交的那段音频，经过处理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李小雨的肩膀猛地一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死死盯着屏幕，像是看到了鬼魂。
张靖邶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的痛苦被调色、剪辑、定价，然后打包成一件艺术品。她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掌心。
“完美。”张沈薇关掉屏幕，会议室重归寂静。她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一秒。
“痛苦的原料，加上绝望的旋律。”她拿起桌上的激光笔，指向屏幕上定格的张靖邶的脸，“这就是这个时代最畅销的商品。而它的缔造者，是我们。”
她的视线转向李小雨，后者脸色惨白，嘴唇都在颤抖。
“你提供了绝佳的旋律，小雨。”张沈薇的语气像是在表扬一个优秀员工，“你是个天才的加工者。”
李小雨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句夸奖比任何一句责骂都更让她感到羞耻。
“但是，”张沈薇话锋一转，激光笔的光点移到了温乐妮身上，“一个团队里，不能只有加工者。还需要一个懂得规则、维持秩序的人。”
温乐妮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她迎上张沈薇的目光，点了点头。
张沈薇笑了。她最后看向张靖邶。
“当然，最重要的是原料本身。”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件商品，要想卖出高价，就要证明它的‘真实性’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张靖邶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眼，眼神里是淬了火的冰：“所以，这就是我的价值？”
“这是你的起点。”张沈薇纠正她。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是约好的品牌方代表。
为首的，是国内最大心理咨询平台“心愈”的市场总监，姓王。
“张总，我们没迟到吧？”王总笑着伸出手。
“王总来得正是时候。”张沈薇没有起身，只是示意他们坐下，“刚看完我们的‘作品’，正准备谈价格。”
她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一场内部审查，瞬间变成了一场现场拍卖会。
王总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职业的笑容：“张总快人快语。短片我们看过了，很有冲击力。我们平台愿意出五百万，冠名张靖邶小姐的‘一镜到底微短剧’系列。”
“五百万？”张沈薇重复了一遍，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王总，五百万，你买的是一个普通艺人的眼泪。但张靖邶的，不是。”
她站起身，走到巨幕前，上面还定格着张靖邶那张流泪的脸。
“她的眼泪，源于最真实的创伤。这种真实，无法复制，无法表演。”她的话语充满了蛊惑性，“你们的用户，那些在深夜里饱受情绪折磨的都市白领，他们需要看到的不是虚假的安慰，而是比他们更痛苦、却依然站着的‘同类’。他们需要的，是共鸣，是宣泄，是‘原来她比我还惨’的优越感。这才是你们平台真正需要的东西。”
另一家艺术教育机构的代表忍不住插话：“张总，话虽如此，但真实性这东西……很难量化。市场对这种纯粹的情绪输出，接受度有多高，还是个未知数。”
“未知？”张沈薇转身，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痛苦更能引发共鸣。也没有什么，比窥探他人的痛苦，更能满足人性深处的欲望。”
她走到会议桌旁，打开手机，将“共创数据中台”的实时数据投上屏幕。
【张靖邶：一镜到底情绪杀】
【核心卖点：无剪辑、无NG的极致情绪表演】
【预估商业价值：￥850万/年（发布前）】
【热搜预订：#张靖邶演技# #一镜到底#】
【舆情风险：低（可转化为‘美强惨’人设吸粉）】
“这是发布前的价值。”张沈薇的激光笔点在那个850万的数字上，“今晚八点后，这个数字，至少翻三倍。”
王总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张靖邶，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张总，我承认你描绘的蓝图很诱人。但我们投的是真金白银，我们需要更确切的保障。除非……我们能亲眼见证这份‘真实’。”
他这句话，像是一根针，刺破了会议室里紧绷的气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靖邶身上。
温乐妮的脸色瞬间变了。李小雨更是吓得停止了呼吸。
这已经不是商业谈判，这是在斗兽场里，要求角斗士现场表演一次自残。
张靖邶缓缓地抬起头，她看着王总，又看向张沈薇，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个极淡的、嘲讽的笑容。她把自己变成了商品，现在，买家要验货了。
空气凝固了。
张沈薇与她对视了三秒，然后，她走回张靖邶的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那动作，不像安抚，更像是在给一件珍贵的瓷器掸去灰尘。
她俯下身，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母亲，她看着你呢。”
张靖邶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张沈薇直起身，环视着所有屏息以待的品牌方代表，声音平静而残忍。
“你们想要的保障，很简单。”
她转向身边那具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靖邶，哭给他们看。”
“让他们看看，一千万的眼泪，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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