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张沈薇指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那声音像一把小刀,刮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张沈薇终于合上文件夹,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终结感。她抬起头,墨绿色的眼眸穿透空气,精准地钉在雪梨身上。
“剧本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但雪梨却觉得那羽毛的边缘锋利如刀,“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出发,拍摄海报和预告片。”
“一个小时?”雪梨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颤,熬夜后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是张老师,这只是大纲,分镜、美术、服化道都还没……”
“我有人。”张沈薇打断了她,站起身,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中敲出冰冷的节奏,“楚迁,联系阿Ken的摄影团队,告诉他我要昨天跟他提过的‘坠落’主题。派派,去服装间,把那条‘禁忌之白’拿出来。地点,就定在城郊的废弃圣心教堂。”
她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仿佛在指挥一场筹备已久的战争。
雪梨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不住:“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我的状态……”
“你的状态?”张沈薇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她微微倾身,一股冷冽的香气笼罩下来,带着侵略性,“雪梨,你看看你的眼睛。”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碰到雪梨的眼睑,“这里面有血丝,有疲惫,有孤注一掷的疯狂,还有……故事。”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循循善诱:“这团火,现在正在你身体里烧着。等你睡一觉,等你冷静下来,等你开始像个‘正常演员’一样去分析角色……它就灭了。我问你,你是想在镜头前表演‘雪’的痛苦,还是想让镜头,记录下你真实的痛苦?”
雪梨的呼吸一滞。她看着张沈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像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在审视一块未经雕琢却即将迸发光芒的原石。
“我……”雪梨咬住下唇,昨夜那股决绝的勇气被这句话重新点燃,“……我明白了。”
“那就去准备。”张沈薇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给她一丝一毫犹豫的机会。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抵达了废弃的圣心教堂。
穹顶破了个大洞,阳光像一道圣光般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彩绘玻璃碎裂一地,圣母像的头颅滚落在角落,脸上还带着悲悯的微笑,显得诡异而讽刺。
雪梨换好了那条名为“禁忌之白”的裙子,纯白的丝缎,后背却开到腰际,露出漂亮的蝴蝶骨。化妆师正在她光洁的背上,用逼真的油彩画出翅膀被生生折断的伤口,狰狞的血肉翻卷,触目惊心。发尾那抹张扬的红色,在灰败的场景里像一道流动的血。
“准备好了吗?”张沈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雪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摄像机就位。”张沈薇对着不远处的楚迁和摄影师阿Ken下令,随即转向雪梨,“第一场,你站在那片碎玻璃上,对着穹顶那个破洞。我要拍你的背影。”
雪梨赤着脚,踩上冰凉的碎玻璃渣,细微的刺痛感从脚底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阿Ken,我要光。让光穿过她的身体,让她像个透明的幻影。”张沈薇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雪梨,听我说。你刚刚从云端坠落,你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疼。忘了镜头,忘了这里有人。你现在,只是一具会呼吸的,破碎的玩偶。”
摄像机的红灯亮起。
雪梨仰着头,看着那道光。背上“伤口”的粘腻感,脚底的刺痛感,以及通宵未眠的疲惫感,在这一刻融为一体。她感觉自己真的被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驱壳。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
“很好,保持住。”张沈薇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现在,转过来,看着镜头。说出你的台词。”
雪梨缓缓转身,脸上泪痕未干,金黄色的瞳孔里却是一片死寂的荒漠。她看着镜头,仿佛在看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叛了她的神。
“圣洁,是最大的谎言。”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破碎的沙哑,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自由,是唯一的真理。”
“咔嚓。”快门声响起。
阿Ken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表演,那是宣判。
“完美。”张沈薇走到雪梨面前,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监视器回放,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接下来,在废墟里走。步伐再慢一点,眼神再空洞一点。你不是在走路,你是在确认自己的死亡。”
雪梨的身体已经有些麻木,她机械地听从指令,在废墟中一步步地走着。白色的裙摆拖过尘土,划出肮脏的痕迹,就像她被玷污的圣洁。
“停。”张沈薇再次喊停,她走到雪梨面前,这一次,她终于抬眼看向雪梨本人。她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雪梨的眼角,那里因为刚才的流泪而沾上了一点灰尘。
“张老师……”雪梨的嘴唇颤抖着,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声音哽咽,“我……我做到了吗?”
张沈薇的指尖顿了顿,墨绿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她收回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你不是做到了。你是让我看到了‘雪’本人。”
雪梨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身体却因为压抑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好了,收工。”张沈薇却像没看见一样,转身拍了拍手,瞬间从艺术指导切换回了铁腕经纪人的角色,“今天拍摄到此结束。所有人,下午综艺录制,流程不变。”
派派立刻蹦了过来,兔耳朵兴奋地抖动着:“张老师!那综艺第一期,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去打卡网红餐厅吗?”
“不。”张沈薇的目光再次落回雪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甚至有些恶劣的笑。
“我们还来这里。”她环视着这座神圣而破败的教堂,一字一顿地说道:“让雪梨,在这里,跳一段街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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