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护送着阵亡同胞的灵柩、伤员以及缴获的物资,队伍行进的速度比去时慢了许多。
直到第二天正午过后,林珩率领的队伍,护卫着承载英烈的担架和满载精盐的驮马,
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桃源谷口那蜿蜒的山道上。
早在林珩带队离开的当夜,盐田遭遇海匪袭击、伤亡惨重的消息,就已经如同阴云般在谷中传开。
虽然林珩临行前严令不得慌乱,但担忧与恐惧的情绪依旧难以抑制地蔓延。
整整一天一夜,许多人都无心劳作,尤其是那些有亲人在盐田的家属,更是彻夜难眠,
聚集在谷口附近,翘首以盼。
阿芷更是如此。自从林珩带着一身杀气匆匆离去,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夜未眠,天不亮就来到医署,借整理药材来平复心绪,但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谷口的方向。
每一次远处传来些许动静,她都会惊得站起身。
她不敢想象,如果林珩……她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念头,但那份深切的恐惧却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
她只能一遍遍地检查着药箱里的金疮药和绷带,祈祷着它们不会被用上。
当谷口哨塔上传来代表“队伍归来”的特殊哨音时,整个山谷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谷口。阿芷几乎是第一时间扔下手中的药杵,提着裙摆,不顾一切地朝着谷口跑去。
当她看到那支逐渐清晰起来的队伍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方、虽然疲惫但身影依旧挺拔的林珩。
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重重落下,随之涌上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后怕。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径直穿过人群,飞奔着扑向了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一头扎进了林珩沾满尘土与汗渍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肩膀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哽咽着,声音细若蚊蚋,却饱含着无尽的担忧与失而复得的庆幸。
林珩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怔,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抖和衣襟迅速传来的湿意,
他瞬间明白了这姑娘这一天一夜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原本因战事和牺牲而冷硬的心肠,瞬间融化了大半。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却极为坚定地轻轻拍着阿芷的后背,低声在她耳边安慰道:
“没事了,阿芷,我没事,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是那样用力,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但现在,不是沉溺于温存的时候。
他轻轻扶住阿芷的肩膀,让她稍稍离开自己的怀抱,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俏脸,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
“别哭,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先安顿好牺牲的弟兄。”
阿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瞬间绯红,慌忙低下头,松开了手,
退到一旁,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林珩。
这时,人群也看到了队伍后面那几副覆盖着白布的担架。
原本因队伍归来而升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悲恸所取代。
低低的啜泣声开始响起,很快连成一片。
有老妇人瘫坐在地,捶胸痛哭;有妇人紧紧搂着孩子,无声流泪;
男人们则红着眼圈,紧握双拳,人群中弥漫着压抑的悲伤和愤怒。
林珩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悲戚的面孔,
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他走到一块稍高的土坡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乡亲们!父老兄弟姐妹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痛却坚定的力量。
谷口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他们的家主。
“我们回来了。”
林珩的声音低沉,
“我们打了胜仗,犯我桃源、杀我同胞的五十三名海匪,已全部伏诛!盐田,我们夺回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悲伤淹没,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胜利的代价是什么。
林珩的目光投向那几副担架,声音变得更加沉痛:
“但是,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六位护卫队的弟兄,还有四位我们的亲人,在这次袭击中,为了守护盐田,为了保护同伴,英勇战死!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悲声再起。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难过,很愤怒!我林珩,和你们一样难过,一样愤怒!”
林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但是,哭泣和愤怒,换不回逝去的生命!
我们能做的,是让他们走得光荣,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
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们的牺牲,将被每一个桃源人永远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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