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二十两、五十两面额的官票,像秋天的落叶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瞬间盖住了木板上的那几锭银子,甚至有几张飘到了纨绔公子锃亮的靴子面上。
粗略看去,那厚厚一叠,绝对远超五百两!
这些代表着巨额财富的银票,此刻却被如此轻慢、如此随意地抛洒出来,像丢弃一堆无用的废纸。
阳光照在簇新的官票上,朱红的官印鲜艳欲滴,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
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济世堂门口这片小小的区域。
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
几百道目光死死地黏在那散落一地的巨额官票上,又惊恐地、难以置信地抬起来,聚焦在那个依旧一脸平静的青衫男子身上。
五百两!
不,看那厚度,恐怕只多不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豪掷千金,这简直是……疯子!
或者是深不可测的巨富!
临安府通判的侄子?
在这随手洒出五百两官票的神秘人物面前,通判舅舅的名头,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
纨绔公子赵天宝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跪着的女子还要惨白。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双浑浊浮肿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地上那些簇新的官票。
先前那股嚣张跋扈的气焰,此刻被这简单粗暴、却又震撼到极点的“五百两”砸得粉碎,
只剩下赤裸裸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碾压的茫然。
他身后的家丁们更是吓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李祁安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跪在地上的女子也完全呆住了。
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晶莹欲滴,那双秋水明眸倒映着满地的官票,以及那个青衫磊落的身影。
李祁安对周遭这死寂的反应和那些惊骇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微微俯身,朝着那个跪在尘埃里的女子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一种与这混乱场面格格不入的温润与稳定。
李祁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落入女子耳中。
“带着你的父亲,跟我走。”
几个字,如同定音之锤。
女子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从一场漫长而绝望的噩梦中被骤然唤醒。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悲苦的绝望,而是某种劫后余生、带着巨大冲击的茫然与震动。
她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干净、有力,像黑暗深渊里唯一垂下的绳索。
她颤抖着,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自己那只沾满尘土、枯瘦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放入了李祁安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瞬间包裹住她指尖的冰冷和颤抖,暖意顺着她的手臂,驱散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寒意。
李祁安稳稳地握住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微一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女子瘦弱的身体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没有再看旁边那脸色灰败、如同泥塑木雕般的纨绔公子赵天宝一眼,仿佛对方连同他那三十两银子,都只是路边微不足道的尘埃。
……
走出人群的包围圈,喧嚣的市声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将方才那片死寂填满。
然而,这喧闹的“生”,此刻听在李祁安耳中,却如同末世降临前最后的狂欢序曲。
刚才那场小小的冲突,对他而言,不过是漫长末世求生路上,随手拂去的一粒尘埃。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侧亦步亦趋的女子身上。
她低着头,脚步还有些虚浮踉跄,被他牵着的手依旧冰凉,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死寂地颤抖。
散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尖俏的下巴和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
那身破旧的粗麻衣穿在她过于单薄的身上,像套着一个空荡荡的麻袋。
“你叫什么名字?”李祁安开口,声音不高,清晰地盖过街市的嘈杂。
女子似乎被这突然的问话惊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紧,过了几息,才听到她极其细微的回答:“江晚吟。”
“晚吟。”
李祁安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好名字。”
江晚吟飞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沉默地跟着,瘦削的肩胛骨在宽大的破麻衣下清晰地凸起。
李祁安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挂着“陈记酱园”招牌的老店门口。
浓郁复杂的酱香和咸鲜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陶缸一排排陈列在店内,上面盖着沉重的木盖。
伙计正用长柄木勺从一口敞开的酱缸里舀出深褐色的酱油,注入顾客带来的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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