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法院传票后的日子,对温舒然而言,成了一场漫长而焦灼的倒计时。腿伤未愈,每次挪动都伴随着清晰的疼痛和笨拙的艰难,但身体的不便,远不及心中那场即将到来的“最后审判”带来的煎熬。
她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仅存的、最体面的一套衣服——一件米白色的及膝连衣裙,款式简单,料子尚可,是多年前的旧物,但胜在颜色柔和,能遮掩几分憔悴。她又找出几乎用尽的粉底液和一支颜色暗淡的口红,对着那块缺了一角的镜子,一遍遍地练习着微笑,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风采,哪怕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
更多的时间,她是在脑中反复预演。狭窄的出租屋里,她对着斑驳的墙壁,无声地张合嘴唇,演练着那些精心措辞、卑微到尘埃里的话语。
“砚辞,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看在念泽的份上,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好吗?我会改,我真的会改……”
“过去是我被蒙蔽了双眼,忽略了你的好,忽略了家庭……”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哪怕从零开始,只要不分开……”
“求你,别在法庭上……别让念泽看到父母这样……”
她预设了他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冰冷的拒绝,嘲讽的冷笑,不耐烦的打断……她甚至准备好了应对每一种反应的、更加卑微哀切的言辞。她像即将踏上最终战场的士兵,尽管手中没有武器,身负重伤,却依然拼命地擦拭着那面早已破碎的盾牌,幻想着它能带来一丝生机。
调解日当天,她起得极早。腿伤让她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费力,但她异常耐心。仔细地洗漱,用所剩无几的化妆品尽力遮盖眼下的青黑和脸上的苍白,涂上那支暗淡的口红,让干裂的嘴唇勉强有了一点颜色。她穿上那件连衣裙,裙摆下露出打着厚重石膏的小腿和一只普通的平底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但她已无暇顾及。
她对着镜子,最后一次练习那个精心调整过的、带着哀愁与悔恨、却又努力显得坚强平静的表情。镜中的女人,妆容勉强,眼神里却藏不住深重的惶恐和孤注一掷的执拗。
深吸一口气,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出了家门。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法院,而是决定她命运最后一道关卡的角斗场。
中级人民法院庄严而肃穆。高高的台阶对她来说是第一道考验,她咬着牙,一级一级地往上挪,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引来旁人侧目。好不容易进入大厅,冷气开得很足,让她裸露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按照指示牌找到第三调解室,门紧闭着,门口的长椅上空无一人。
她来得太早了。扶着墙,在长椅上慢慢坐下,将拐杖小心地靠在一边。心跳快得不像话,掌心一片湿冷。她不断深呼吸,在脑中最后一次复盘那些演练了无数遍的话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走廊里偶尔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经过,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紧张。
终于,接近九点半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温舒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倏地抬起头,望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砚辞。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纯黑色西装,白衬衫,深灰色领带,一丝不苟。西装的面料在走廊顶灯的照射下泛着低调而高级的光泽,包裹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冷峻的眉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的冰冷气场。
他的身侧,半步之后,跟着同样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顾彦律师。顾彦神色严肃,目光锐利,与江砚辞的冰冷不同,他更像一把出鞘的、精准的法律利刃。
两人步伐一致,朝着调解室走来。脚步声清晰而沉稳,敲打在温舒然紧绷的神经上。
温舒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手撑着想从长椅上站起来,嘴唇微张,那个练习了无数次的、带着哀切和讨好的笑容正要浮现在脸上……
然而,江砚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她这边偏移哪怕一丝一毫。
他的视线平视前方,仿佛走廊里空无一物,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他甚至没有用眼角余光扫过她精心打扮的身影,没有看到她腿上刺眼的石膏,没有注意到她因为紧张和吃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就这样,视她如无物,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直接走到了调解室门口,等待工作人员开门。
跟在他身后的顾彦,倒是淡淡地瞥了温舒然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职业性的、打量“对方当事人”的冷静评估,随即也移开了目光。
温舒然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半起身的尴尬姿势,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便已彻底凝固、碎裂。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比调解室里充足的冷气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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