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万家”超市的午后,是一天中最沉闷疲沓的时段。
早市的喧嚣已经散去,晚市的人潮尚未涌来。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轻微电流声,照在码放整齐却略显冷清的商品货架上,反射出一种过于明亮却缺乏温度的冷光。空气中混杂着生鲜区隐约的腥气、清洁剂过于浓烈的柠檬香,以及一种人群聚集后又散去的、浑浊的气息。
温若兮蹲在饮料区的货架最底层,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机械地擦拭着瓶身上落的薄灰。她的腰早就酸得麻木,膝盖也因为长时间蹲着而刺痛。橙色的超市工作服袖口蹭上了一块暗色的污渍,是早上搬运箱装牛奶时不小心蹭到的,洗了几次也没完全褪掉。
旁边通道传来推车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两个理货员一边补货一边低声聊天的窸窣声。
“看到没?今天促销档的海报,那个酸奶又降价了,估计下午得来一波大爷大妈。”
“看到了,烦死了,上次搞促销,差点没把我挤死,就为了便宜那几毛钱……”
“哎,你听说没?食品区那个小王,好像要升小组长了。”
“真的假的?他来的比我晚吧?”
“人家会来事儿啊,哪像咱们,埋头苦干有啥用……”
声音渐渐远去。温若兮没有抬头,手里的动作也没停。这样的对话,她每天都能听到无数遍,关于微薄的薪水,关于琐碎的抱怨,关于看不到头的重复劳动。她已经学会了屏蔽,把自己缩进一个麻木的壳里,才能勉强支撑着做完一天又一天。
擦完最后一瓶果汁,她扶着货架,有些艰难地站起来。眼前黑了一下,她闭眼稳住身体,等那阵贫血般的眩晕过去。早上只吃了一个馒头,中午为了省钱,没吃员工食堂那顿需要扣五块钱的午餐,只喝了点自己带来的白开水。胃里空得发慌,却没什么食欲,只有一种钝钝的疲惫感。
她推着那辆堆满了空纸箱和废弃包装的平板车,朝着仓库后面的员工通道走去。车子有些重,轮子不太灵光,推起来歪歪扭扭,发出难听的噪音。
经过家电区时,她下意识地抬了下头。这片区域陈列着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平时顾客不多,显得格外空旷。几台大尺寸的液晶电视挂在墙上,为了展示效果,通常都播放着同一个电视台的节目。
往常,温若兮是不会多看一眼的。那些热闹的综艺、冗长的电视剧、循环播放的广告,都离她那个灰暗冰冷的世界太遥远了。可今天,就在她推车经过的瞬间,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和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的眼睛里,耳朵里。
“……我们可以看到,鼎曜集团与瑾禾设计事务所的这次战略合作签约仪式,吸引了本市商界众多人士的目光。双方将就城市商业空间的美学升级展开深度合作……”
主持人字正腔圆、充满赞许的声音,透过电视音响传出来,在空旷的货架间产生轻微的回响。
温若兮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她握着推车把手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泛白。
屏幕上,是某个高端酒店宴会厅的现场。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镜头正对准主席台,那里站着几个人。
她的目光,死死地、无法控制地,锁定在正中央那个男人身上。
傅星燃。
他穿着一身剪裁无比合体的深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衫,系着一条暗蓝色的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沉静,身姿挺拔。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光芒万丈。那不是刻意张扬的锋芒,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经过沉淀和磨砺后自然散发的沉稳气度,以及事业成功带来的强大自信。他正微微侧身,倾听身旁一位老者说话,神情专注而谦和。
然后,镜头移动,将他身旁的女伴完整地纳入画面。
许清媛。
她穿着一身珍珠白色的及膝套裙,款式简约大方,线条流畅,很好地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身。长发优雅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她没有佩戴过多首饰,只在耳垂点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却更衬得她气质温婉清雅,落落大方。她站在傅星燃身边,微微含笑,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前方,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场,与这华丽的场合浑然一体。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继续传来:“……鼎曜集团董事长傅星燃先生,与瑾禾设计事务所创始人许清媛女士,可谓是珠联璧合,一位是商界年轻有为的翘楚,一位是设计领域才华横溢的领军人物。他们的结合,不仅是两家优秀企业的强强联合,更是我们本地商界的一段佳话啊!”
镜头像是读懂了观众的心思,或者说,是导播刻意为之,给了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清晰的特写。
画面放大,清晰地捕捉到了傅星燃的一个细微动作。他似乎察觉到许清媛高跟鞋站立久了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手臂往她那边靠近了些,做出一个虚扶的、保护性的姿态。他的头也向她那边偏了偏,低声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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