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却驱不散陈月仪眉宇间那一丝极淡的凝重。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云岫一人在门外守着。
指尖掠过刚刚由绝对心腹秘密送入宫中的家书,薄薄的信纸,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父亲陈慎的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再是往日稳坐钓鱼台的从容,而是前所未有的谨慎,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信中没有过多提及前朝具体事务,只隐晦地提到“近日风向有变,陛下于用人行政之上,多有独断,旧例频改”,
“言官清流之中,于‘恩宠过盛’、‘内外交通’之论,渐有微词”,
最后再三叮嘱:“宫中行事,务必谦抑柔顺,谨守本分,万不可授人以柄。
吾儿圣眷虽隆,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当思虑深远,方保家族无虞。”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陈月仪的心上。
她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
皇帝的宠爱是真的,但帝王心术也是真的。
那日渐浓厚的恩宠,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让她和陈家被捧到了万众瞩目的高处,也站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陛下对父亲权势的忌惮,已然通过前朝的那些细微变动,传递了过来。
父亲的权势是自己立足的根本,却也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这刺,因自己的得宠而扎得更深了。
陛下爱的,是脱离陈家权势、单纯‘依赖’他的自己。
一旦自己与家族捆绑过紧,这份爱便会变质。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几株在秋风中摇曳的菊,神色平静,心底却飞速盘算。
皇帝的试探,她感受到了。那日他看似无意地提及朝臣,她以全然不懂朝政、只心疼陛下辛苦的姿态回应,应是暂时打消了他些许疑虑。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父亲让她谨慎,收敛。这没错。
但如何收敛?如何在陛下面前维持那份“不谙世事、只知依恋”的纯良模样,同时又能确保家族不至于因皇帝的猜忌而骤然倾颓?
这几乎是一个死结。
她得宠越盛,皇帝对陈家的忌惮越深。
皇帝对陈家忌惮越深,越可能削弱父亲权势。
父亲权势若被削弱,她在后宫的立足之基便会动摇,那时的“宠爱”还能剩下几分?
而若她失宠,陈家失去宫内最大的倚仗,处境只会更糟。
进退维谷,皆是困境。
“云岫。”她轻声唤道。 云岫立刻推门进来,神色紧张:“娘娘?” “取纸笔来。”陈月仪的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一丝决断,“要最寻常的那种,无需宫制。”
回信。不能流露出丝毫慌乱,更要让父亲安心,表明自己深知其中利害。
同时,也要让父亲明白,他在前朝,亦需有所调整。
她执笔蘸墨,落笔极轻,字迹模仿着一种带着依赖和天真的口吻: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宫中一切安好,陛下怜惜,太后慈爱,勿念。女儿愚钝,只知尽心侍上,恪守宫规,从未敢有半分逾越。
陛下日理万机,辛劳无比,女儿恨不能分忧,然自知见识浅薄,唯愿陛下圣体安康,朝堂安稳,便是女儿最大的福气。
家中诸事,女儿远在深宫,无从得知,惟愿父亲大人保重身体,诸事顺遂。
宫中虽好,终非故里,女儿时时思念父亲兄长……”
信中没有一句提及前朝风波,没有一句抱怨或担忧,通篇都是报平安、表孝心、诉思念,以及对皇帝辛劳的“心疼”,完全是一个深得宠幸却毫无野心的女儿家口吻。
但在最后,她笔锋稍稍一顿,添上了一句看似寻常却暗藏机锋的话:“……听闻陛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
父亲大人乃国之柱石,陛下倚重之臣,还望多多为陛下分忧,保重自身,亦是女儿之福。”
父亲一定能看懂。
“为国事操劳”暗指陛下最近的动作;“多多为陛下分忧”是提醒父亲要更积极主动地顺应圣意,甚至主动交出部分权力以示忠诚;“保重自身”才是最终目的。
她吹干墨迹,将信纸仔细封好,交给云岫:“老规矩,务必万无一失。”
“是,娘娘放心。”云岫郑重接过,藏于袖中,悄然退下。
室内重归寂静。陈月仪缓缓坐下,指尖冰凉。
前朝后宫,看似两道宫墙相隔,实则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皇帝的宠爱是她手中的利刃,父亲的权势是持刀的根基,而帝王的猜忌,则是悬在这一切之上的阴影。
她轻轻闭上眼,将心中翻涌的算计与冷厉一点点压下,再睁开时,眸中已只剩下一片符合她年纪的、柔软的忧虑。
困境虽难,并非无解。
关键在于如何拿捏好那个度——让皇帝觉得她全然依赖他,而非她的家族;让皇帝觉得陈家是忠心的,而非威胁。
这需要更精妙的演技,更谨慎的布局,以及……等待下一个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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