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禁足的旨意在一夜之间传遍六宫,引起的震动尚未平息,翌日清晨,另一道更为重磅的圣旨便由御前总管王承恩亲自送到了长春宫。
彼时陈月仪刚用过早膳,正由云岫伺候着服用太医开的调理汤药。
听得王承恩亲至,且是正式宣旨,她心下明了,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扶着云岫的手走到前殿香案前,从容跪下。
同时,她不动声色地对另一个贴身大宫女玉钏使了个眼色。玉钏会意,悄步退至殿柱旁候着。
王承恩面色肃穆,展开手中明黄卷轴,尖细清晰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婉贵妃陈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
克娴内则,聿彰懿范之誉。皇后王氏,既需静养深宫,六宫事务繁冗,不可一日无主。
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命尔暂摄六宫事,表率宫闱。尔其秉心持正,协理庶务,敦睦众妃,以副朕怀。
望尔克承钦哉,永绥福履。钦此!”
“臣妾,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月仪深深叩首,声音沉稳而恭敬地接过了那道象征着后宫至高权柄的圣旨。
入手微沉,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王承恩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笑脸,亲自将圣旨卷好,放入陈月仪手中,然后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捧上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以金凤为钮、象征着皇后权威的凤印。
“陛下吩咐了,往后一应宫务,皆由娘娘用此印决断。”王承恩躬身说道。
就在王承恩话音刚落的瞬间,陈月仪捧着圣旨,并未立刻去接凤印,而是侧首对候在一旁的玉钏微微颔首。
玉钏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双手从太监手中接过了那盛放凤印的托盘,稳稳地捧在一旁。
几乎在玉钏接过凤印的同时,陈月仪又对身边的云岫递了一个眼色。
云袖会意,立刻悄然退入内室。
这一切安排得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陈月仪脸上这才重新挂上温婉得体的笑容,对王承恩柔声道:“有劳王总管一大清早便辛苦跑这一趟……”
此刻,云岫正好从内室出来,手中端着一个铺着红绸的小托盘,上面赫然是五个闪着银光的元宝。 她适时地将托盘呈到陈月仪手边。
陈月仪顺势将托盘轻轻推向王承恩,继续道:“……这点心意,不成敬意,给总管和底下跑腿的孩子们吃杯茶,润润嗓子。”
王承恩在宫中几十年,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这几个银锭分量十足,抵得上他数月俸禄。
他脸上立刻堆起更真切三分的笑容,嘴上却推辞道:“哎哟,娘娘您这可真是折煞老奴了!能为娘娘宣旨,是老奴天大的福分,怎敢收娘娘如此厚赏!”
“王总管就不必推辞了。”
陈月仪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陛下信重,将这千斤重担交给本宫,本宫年轻,往后在这深宫之中,难免有需要仰仗王总管提点、行个方便的地方。总管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德高望重,还望不吝指点才是。这不过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总管若是不收,倒叫本宫心下不安了。”
这番话既给足了王承恩面子,又暗示了往后需要他关照之处,说得滴水不漏。
王承恩深知这位婉贵妃如今圣眷正浓,又刚刚执掌凤印,权势正如日中天,与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也不再虚意推辞,恭敬地双手接过托盘,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更盛,躬身道:“娘娘如此厚爱,老奴真是……真是感激不尽!娘娘但请放心,老奴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在陛下跟前还算说得上几句话。
往后娘娘但有所需,或是宫里有什么不长眼的奴才敢怠慢了长春宫,尽管吩咐老奴便是!老奴定当尽心竭力,为娘娘分忧解劳!”
“有总管这句话,本宫就安心多了。”
陈月仪微微一笑,“总管事务繁忙,本宫就不多留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告退,不打扰娘娘歇息了。娘娘万安!”
王承恩行了一礼,这才捧着那沉甸甸的银锭,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这赏赐不仅丰厚,更重要的是婉贵妃给足了他体面和尊重,这让他心里十分受用。
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身影,陈月仪脸上的笑容才稍稍收敛。
她转身,目光落在玉钏手中托盘里的那枚金光熠熠、雕刻精美的凤印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印身,感受着上面精致的纹路。
这就是……执掌后宫的权力象征么?
昨日之前,这凤印还牢牢握在皇后王萱手中,是她用以打压、制衡妃嫔,彰显中宫权威的利器。而今日,陛下却亲手将它送到了自己这里。
“娘娘,这凤印……”云岫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敬畏。
陈月仪收回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凝重:“收好吧。这不仅是荣耀,更是责任和……靶子。”
她看得明白,接下凤印,意味着她正式站到了后宫权力的顶峰,也意味着她将承受更多明里暗里的目光和算计。
往昔,她虽得盛宠,但终究是妃妾,行事需顾忌皇后,需遵循宫规。
而如今,凤印在手,代行皇后职权,她的话语便是这后宫需要遵循的规则之一。
陈月仪在内室出了会儿神,便听得外头云岫轻声禀报:“娘娘,内务府李总管、敬事房赵副总管,并六局一司的掌事姑姑们都在殿外候着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聆听娘娘训示。”
来得倒是快。陈月仪心下明了,这是知道凤印到了她手里,迫不及待地来表忠心、探口风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对云岫道:“请他们去偏殿花厅吧,本宫稍后便到。”
“是。”
陈月仪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又慢条斯理地饮了半盏温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扶着云岫的手,缓步走向偏殿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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