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六年四月初三,陈府门前车马如龙。
今日是未来太子妃十二岁生辰,虽不是及笄大礼,满京城却无人敢怠慢。
礼单从清晨便流水般送入府中,前厅的贺礼堆积如山,管家记册记得手腕发酸。
“江南云锦十匹,南海明珠一斛,前朝名家字画三幅……”柳夫人翻着礼单,指尖微微一颤,“这礼……未免太重了。”
陈慎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平静:“太子妃的第一个整寿,各府自然要表心意。收着吧,记好名录便是。”
话虽如此,夫妻二人对视时,眼中皆有忧色。月仪才十二岁,这般荣宠太过,未必是福。
后院绣楼里,陈月仪正由姐姐帮着梳妆。
铜镜中的少女穿着海棠红织金襦裙,发间赤金蝴蝶步摇轻颤,眉目已初现清丽轮廓。
“姐姐,我有点慌。”陈月仪按住陈婉仪的手,“听说来了好多人……”
“怕什么。”陈婉仪将一支白玉簪插入妹妹发间,柔声道,“你是未来太子妃,这些人本该来贺。今日只需端庄大方,少说话,多微笑,有爹娘和太子殿下在呢。”
提到太子殿下,陈月仪脸颊微热。
自去年碧波亭之事后,太子每月都会来府中教她弹琴,有时只是坐着看她练字,那份耐心细致,让她心里渐渐生出陌生的悸动。
“太子殿下到了——”前院传来通报。
陈月仪倏地起身,又被姐姐按下:“慌什么,让殿下稍候片刻才是礼数。”
话虽如此,她自己却忍不住走到窗边,悄悄掀起帘角。
前院里,沈彦之一身月白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阳光落在他肩头,镀上一层金边。他正与父亲说话,神色温和,偶尔抬眼望向绣楼方向,仿佛知道她在偷看。
陈月仪慌忙放下帘子,心跳如擂鼓。
半柱香后,她终于出现在前厅。满堂宾客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一片赞叹。
沈彦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中漾开温柔笑意:“月仪,生辰安康。”
“谢太子哥哥。”陈月仪依礼福身,垂眸时瞥见他腰间系着的,正是去年中秋她绣的那个不甚工整的平安结。
他竟一直戴着。
心中涌起暖流,她抬起头,鼓起勇气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如春日初绽的海棠,清丽不可方物。沈彦之怔了怔,随即笑意更深:“孤为你备了生辰礼。”
他抬手示意,东宫侍卫抬进十余个箱笼。一一打开,满室生辉。
最后一个细长木匣揭开时,连陈瑾都微微动容。
匣中是一张七弦琴,梧桐木身,琴尾刻着精细的兰花纹,琴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更难得的是,琴身有天然流水纹,这是百年难遇的“漱玉”良材。
“前朝制琴大师顾清风的遗作,名‘漱玉’。”沈彦之抚过琴身,“音色清越,正配你。”
满堂宾客窃窃私语。顾清风的琴存世不过三张,一张在皇宫,一张毁于战火,最后一张竟在太子手中,还赠给了陈二小姐。
这是何等的偏爱。
陈月仪怔怔看着那张琴,眼眶微热。
去年春宴她因琴艺不精险些出丑,他当众解围,后来便常送琴谱、请名师。如今更寻来这般名琴……
“试试音色。”沈彦之温声道。
陈月仪在琴案前坐下,指尖轻触琴弦。淙淙琴音流泻而出,是那首他教她的《良宵引》。
虽还有些稚嫩,却已能听出这一年苦练的功底。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沈彦之却打开另一个木匣,取出一管紫竹洞箫:“这张琴,与这管箫本是一对。‘漱玉’琴,‘流泉’箫。”
他执箫试音,吹奏的竟是同一曲《良宵引》。箫声清幽,与方才的琴音遥相呼应,余韵悠长。
琴箫合奏,寓意何为,在场无人不懂。
“愿日后,”沈彦之放下洞箫,目光落在陈月仪脸上,“你我琴瑟和鸣。”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直白地表达对未婚妻的情意。
陈月仪脸颊绯红,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我……会好好学琴的。”
宴席开时,沈彦之自然坐在主位。
他亲自为陈月仪布菜,剔鱼刺、剥虾壳,细致周到得让一众命妇咋舌。
“殿下不必如此。”陈慎低声道。
“应当的。”
沈彦之将一块蟹肉放入陈月仪碗中,抬眼看向满堂宾客,声音不大却清晰,“今日是孤未来太子妃的生辰,孤自然要宠着。”
这话说得霸道,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陈月仪是他心尖上的人,谁也别想怠慢。
宴至中途,门房忽然匆匆来报:“老爷,宋家小姐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宋若兰?
陈瑾皱眉。自太液池之事后,宋家几乎与陈府断了往来,今日怎会突然上门?
沈彦之神色不变:“让她进来。”
片刻后,宋若兰独自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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