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什莉!你怎么了!”
安德鲁的声音像一声炸雷,击穿了她四周缠绕的沉默。
那沉默不是普通的寂静,而像一团压抑、厚重的海底黑泥,黏稠、冰冷,死死地裹住她的意识。
她像是在无声的深海中沉溺太久的溺水者,终于在这一声呼喊中挣脱桎梏,缓缓浮出那片失重又令人作呕的水面。
意识复苏带着一种迟缓的疼痛。她的眼睫沉重得像灌了铅,艰难地抬起眼皮,视野在泪水和昏暗的光线中摇摇晃晃。
那是种失焦的世界,像是一张皱巴巴的画纸,边角撕裂,色块混杂,什么都不真实。
唯有那张脸——安德鲁的脸,在光影交错中清晰地显现出来。他的轮廓是她记忆中最熟悉、最牢固的一部分,带着焦急、愤怒,还有一丝几乎藏不住的不安。
他伸出手,停在半空,指尖颤了一下,却没有落下来,仿佛连碰她一下都变成一种需要克制的冲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吸了一口气,将还未坠落的泪水生生逼回眼眶。那动作像是某种内在斗争的胜利,小小的、短暂的,却耗尽力气。
她仰起头,强撑着镇定,嗓音低哑得像磨破的砂纸在粗糙的木头上拉出一道长痕:“给我根烟。”
安德鲁皱起眉,眉心深深拧起。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刮过她的脸,仿佛要把她脸上所有裂痕都揭出来看个清楚。
“你怎么回事?抽烟对你不好……”
“给我!”
她突然打断他,声线陡然拔高,像尖锐的裂缝划破夜色,毫无预警。
那一刻,她所有的情绪像暴雨前崩塌的堤坝,一触即发,来势汹汹。
安德鲁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中。
他没有继续劝说,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只是慢慢地、毫无戏剧性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随手扔给她,动作利落而沉重。
紧接着,他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的打火机,也扔了过去。
那是个旧东西,边角早已磕出白印,壳体却被擦得锃亮,像是被人日日揣在掌心摩挲,带着一种异样的亲密。
它在床上落下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啪嗒”,声音不大,却像一记冷冷的回响,在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一种沉默的妥协,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绝不问出口的允许。
艾什莉低头看着它,神色忽然恍惚了几秒。
她动作生硬地捡起那支烟,学着安德鲁的样子,将它叼进嘴里,却几乎咬破了滤嘴。
她的手在发抖,指尖失去了血色,像从冰水中捞出来的陶瓷,却仍假装镇定地摆弄打火机。
“啪。”
火苗跳出来,在风里颤抖得像在挣扎。她低头去点烟,动作笨拙得近乎执拗。烟点着了,火苗熄灭,她深深吸了一口。
那味道苦涩、呛人,像是被点燃的愤怒和绝望,一口吞下去,划破喉咙的疼痛仿佛可以替代某种更深的情绪。
“咳……咳咳!”
她开始咳嗽,咳得剧烈,整个人像被钩住了胃口向下扯,弯下了腰。脸涨得通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伴随着咳嗽滑出眼角。
安德鲁一下子走上前,一只手熟练地夺过她手里的烟,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却笃定。他没有责备,没有斥责,甚至连叹气都没有,只是安静地陪着她,把那些她咳不出的情绪一点点替她压住。
“行了,别勉强自己了。”他声音低了些,是那么的温柔。
“所以,到底怎么了?”
艾什莉没有立刻回答,而那股压在她眼底的倔强,正一点点崩塌。
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是她无数次情绪崩溃时看到的最后一张脸。始终如一,从未消失。
她喉咙一紧,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堵在胸口。刚刚止住的泪意猛地泛滥,她的肩膀轻轻一颤,接着就像水闸彻底崩裂。
“哇——”
她终于崩溃了,整个人扑进安德鲁怀里,那一扑像是破冰后的洪流,毫无防备。她的身体颤抖着,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哭声从喉咙深处一点点冲出,却不肯放声,只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他胸膛。
“对不起!安德鲁……是我不好……我真的……太糟了……”
她的手死死攥住他衣角,像攥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绳索。
她不敢松开,也不敢抬头,仿佛一睁眼,那个人就会从面前消失,化作梦境。
安德鲁沉默了一瞬。他的手慢慢环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抱一件易碎品,又坚定得像在给她一座避风港。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教育、责备或追问。
只有那一具沉默的身体,在她的崩溃中安稳如初。
这是他等了二十年的道歉。但他此刻既不欣慰,也不释然,只觉得疼——心疼这个终于不再装作没事的艾什莉,心疼这个终于从“莉莉”的躯壳里挣扎出来的女孩。
“哎呀?”他忽然轻笑了一下,声音低得像贴在她耳边说话,“我们的小魔王……原来也会道歉呢?”
一句轻调侃,不带恶意,反而像一根线,把她从情绪的泥潭里轻轻牵回来。
怀里的艾什莉听到这句话,哭声变小了。
她仍抽噎着,鼻音重得像堵塞的管道,却在某个瞬间忍不住笑了。那笑很轻,带着讥讽自己,也带着某种终于卸下重负的解脱感。
她抬起头,眼睛泛红,鼻尖红得像寒冬里冻着的孩子。
那一刻的她,没有掩饰,没有戏剧,只是个普通又狼狈的人。
她和安德鲁的额头轻轻相抵,体温在那片小小的交汇中慢慢回暖。
“你会离开我吗?”她问,声音低得像是一滴水落在深井里,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沉得惊心。
那是一句压了太久的话,压得心口变形,语言失声。那是她从童年起就不敢问的、最本质的恐惧。
“笨蛋。”安德鲁轻轻笑了,嘴角那一抹笑意柔和得几乎近乎悲伤,“你早该知道答案了。”
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但那个答案,早已镌刻在这二十年里所有的沉默、争吵、等待与陪伴之中。
“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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