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落,酒楼里的灯还亮着。
夕颜说的那条小红鱼,在天上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傅诗淇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三个孩子还在摆弄新送来的酒坛,峰峻拿炭笔在罐子上画线,说是想看看密封槽的深浅。南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手里捏着半块饼,眼睛盯着村道尽头。他总觉得那个灰袍人走得太急,像是回去报信的。
酒楼里没关门,今晚的客人走得慢。
有人喝完汤不走,就坐在那儿聊天。有人说这汤该起个名,叫“断邪汤”,也有人说不如叫“醒脑汁”。孙大嫂听了直笑,说你们别起名了,人家钱掌柜都上门送技术了,下一步怕是要有人来拜师。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是那种慌慌张张跑路的动静,是稳稳当当、一步一步踏过来的节奏。马车停在酒楼前,车帘掀开,下来一个穿石青色长衫的男人。他身形偏瘦,袖口卷了一截,露出手腕上一串乌木珠子。
门边的南阳立刻站了起来。
那人抬脚迈进门,环顾一圈,声音清亮:“这地方,就是傅娘子开的酒楼?”
没人回答。
他也不恼,自顾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腰间的水烟袋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椅子。
傅诗淇从厨房走出来,围裙还没解。
她看了眼这人,没认出来历,但能看出来不是村里的。衣料是细棉的,鞋底干净,走路时脚跟先落地,显然是常走官道的人。
“客官吃点什么?”她问。
男人抬头,笑了笑:“听人说你这儿的汤能治百病,我倒不信。可又听说闹事的五个人,一个摔破鼻子,两个拉肚子,还有一个半夜发高烧,我就有点信了。”
傅诗淇不动声色:“那是他们自己身子虚。”
“可我听说,他们之前好得很。”男人端起伙计倒的茶,吹了口气,“你这儿的茶也不错,清香不涩,火候刚好。”
傅诗淇没接话,只让周师傅准备一碗汤。
男人等汤的时候,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展开看了看,又收回去。
汤端上来,他没急着喝,先用勺子搅了搅,闻了闻,才舀了一小口。
他眯起眼,慢慢咽下去,然后放下勺子,说了句:“绝了。”
傅诗淇挑眉。
“不是夸张。”男人认真道,“这汤里有三种药材配比极难掌握,多了压味,少了无效。你不仅用了,还融得毫无痕迹。更难得的是,它不苦不冲,反而回甘。一般人喝不出门道,只觉得舒服。”
傅诗淇终于开口:“你懂这些?”
“略知一二。”男人笑道,“我是个行商的,走南闯北,尝过不少地方的食补方子。也见过一些人打着‘养生’旗号骗钱,可你这个——是真的有用。”
他顿了顿:“我这次来,是替一位朋友打听的。他是县令的好友,姓沈,做药材生意。听说你这里名声起来了,想见见你,谈笔合作。”
傅诗淇没动。
“不是坑你的钱。”男人看出她的防备,“他是真心想合作。你有方子,缺渠道;他有路子,缺好货。你们联手,能把这汤卖到县城,甚至府城去。”
傅诗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账本。
狗剩刚记完今天的收入:鸡蛋两斤,青菜一把,铜钱十七文,外加五个村民自愿帮忙劈柴换汤。不算多,但每天都在涨。
“他凭什么信我?”她问。
“凭你敢让闹事的人自己摔进汤里。”男人笑了,“也凭你肯把配方给钱掌柜换技术。这种人,值得合作。”
傅诗淇没笑。
她想起今天白天的事。钱掌柜的伙计走了以后,孙大嫂还在念叨:“你就不怕他拿了方子翻脸不认人?”
她说:“他要是敢,自然有人收拾他。”
现在看来,这话没说错。
男人见她不语,也不催,只是又喝了口汤,说:“沈老板的意思是,先试一批。他出本钱,你出方子,利润五五分。若成了,再扩规模。你要是愿意,明天他亲自来一趟。”
傅诗淇抬起头:“他怎么不来今天?”
“他在等你点头。”男人说,“他说,强扭的瓜不甜,做生意得双方都乐意。”
傅诗淇看着他。
这人说话不急不缓,眼神坦然,不像装的。而且他知道汤里的药材配比,说明不是随便找个借口来套话。
她心里开始算。
五五分听起来不高,但如果真能进县城,销量翻十倍都不止。眼下村里人都抢着喝,外面的需求只会更大。关键是,她能借这个机会把名声打出去,以后做什么都方便。
但她不能答应得太快。
“我得想想。”她说。
男人点头:“应该的。这事不小,换谁都得掂量。”
他站起身,把水烟袋收好,又从怀里摸出一张名帖,放在桌上:“这是他的地址,在县城西街药行巷。你要是想通了,派人送个信就行。”
傅诗淇没动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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