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院门还没开,外面就传来咳嗽声。
傅诗淇正蹲在灶前给锅底添柴,听见动静皱了下眉。昨天才挂了“今日停访”的牌子,怎么又来了?
她把锅铲往锅沿一磕,起身拍了拍手,拉开门栓。
门外站着个老头,背微驼,手里拎着竹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帽檐下两撇胡子翘着,见她开门,赶紧拱手。
“傅娘子,我是《乡闻录》的采编先生,昨日来过,您还记得不?就是想写您那篇传记的。”
傅诗淇点头,记得这人,昨天被一堆事冲散了没谈成。
“你又来做什么?”
“稿子得补些细节!”老头激动地打开箱子,掏出纸笔墨砚,摆得整整齐齐,“文章初稿写了,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您这人太实在,话也少,读者看了怕不过瘾啊!”
傅诗淇靠着门框,抱着胳膊:“我说过,写我可以,别瞎编。”
“不编不编!”老头连连摆手,“我就是想再问几个问题,让文章更生动些。”
傅诗淇看了眼灶间,粥快好了,得看着火。
“那你进来说,别耽误我干活。”
老头眼睛一亮,提着箱子快步跟上。
屋里小桌擦得干净,傅诗淇搬了张矮凳给他坐,自己坐在灶台边的小马扎上,一边搅粥一边听他问。
老头翻开本子,清了清嗓子:“咱们接着昨天的来。您最得意的一笔买卖是哪一桩?”
傅诗淇搅粥的动作没停:“去年冬天,收了十头病牛,养活七头,卖给了军营。”
“对对对!”老头唰唰记下,“这事我已经写了,说您胆子大,眼光准,低价抄底,转手翻身,堪称商界奇招!”
傅诗淇抬眼看他:“你这么写,会误导人。”
老头笔一顿:“啊?”
“那牛不是什么绝症,是饿的。”傅诗淇放下勺子,“李铁匠去看过,说骨头都露出来了,走不动是没力气,不是病。我拉了半个月豆渣喂它们,慢慢就站起来了。”
老头愣住,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小黑点。
“所以……您不是靠胆识,是听了铁匠的话?”
“做生意哪有单靠胆子的。”傅诗淇重新搅粥,“我能认字算账,可不懂牲口。李铁匠打铁三十年,看牛比我看人还准。我不听他,早赔光了。”
老头沉默片刻,忽然咧嘴一笑:“妙啊!”
“什么妙?”
“这才是真本事!”老头激动地拍大腿,“别人写女强人,都是独当一面,杀伐果断。您倒好,知道自个儿短板,肯听人劝,还能用对人——这比什么都厉害!”
傅诗淇瞥他一眼:“你别又往高了捧。”
“这不是捧,是实话!”老头低头猛写,“我改改这段——‘傅氏起家,非凭孤勇,而在善纳良言。病牛之策,表面为投机取巧,实则源于匠人经验与主家信任’……哎,这词够不够白?要不要再通俗点?”
“随便你怎么写。”傅诗淇端起粥锅往碗里倒,“只要别把我写成神仙就行。”
老头嘿嘿笑:“神仙哪有您接地气。”
他顿了顿,又问:“那除了这桩,还有没有别的?比如……您是怎么想到办女子学堂的?”
傅诗淇把粥碗放桌上,抹了把额头的汗:“峰峻以前问我,为啥村里女孩不上学。我说没钱。他说,那我们先教自家的,再教别人的,工钱以后再算。我就试了试。”
“这话是孩子说的?”老头瞪眼。
“嗯。”
“哎哟!”老头一拍脑门,“这得多感人!母子同心,共兴文教——我得加一段!”
傅诗淇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写他,记得提他算错过三次账,被我罚抄《千字文》。”
老头笑得直抖肩膀,边记边念:“‘其子虽幼,志存高远,偶有疏漏,亦不失赤子之心’……”
傅诗淇懒得理他,转身去拿咸菜坛子。
老头写完一段,抬头又问:“那您往后还有什么打算?”
“种地,酿酒,做布,养崽。”傅诗淇夹了一筷子萝卜干,“能干多少干多少。”
“没想过做大?开连锁?”
“什么叫连锁?”
“就是……在别的地方也开一样的铺子。”
“哦。”傅诗淇咬了口萝卜,“我没那么多精力。真要开,也得等南阳长大。现在他管账还老算反小数点。”
老头乐了:“您这心态好啊,不急不躁。”
“急有什么用。”傅诗淇喝了口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昨天来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冲着快钱来的?”
“您是说钱掌柜、赵掌柜他们?”
“嗯。”傅诗淇放下碗,“想沾我的光,又不想出力,还想压价。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老头点头如捣蒜:“有道理!有格局!”
他埋头继续写,嘴里还念念有词:“‘其言平实,其行稳健。不争虚名,不逐浮利。以农为本,以信立身……’”
傅诗淇听着有点起鸡皮疙瘩,起身收拾碗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