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末的县城边缘,秋老虎还赖着不肯走,正午的阳光晒得柏油路都泛着油光,村口老槐树下的石碾子被晒得滚烫,连聒噪的知了都蔫了大半。孟家的院子里,气氛却比这秋阳还要焦灼,母亲坐在门槛上抹眼泪,父亲蹲在墙角猛抽旱烟,烟锅子“吧嗒”作响,烟雾缭绕中,满是绝望的气息。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伴随着粗声粗气的喊叫:“孟老实!给老子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出来,老子就拆了你家房子!”
父亲身子一僵,手里的烟锅子掉在地上,火星溅到裤腿上都没察觉。母亲吓得浑身发抖,拉着父亲的胳膊:“他爹,这可咋办啊?那些人看着就凶,建军他咋就这么糊涂啊!”
屋里,紫嫣紧紧攥着七妹紫薇的手,小脸上满是凝重。她刚从学校回来,就撞见这阵仗——三哥孟建军偷拿家里的存折,赌输了整整八千块,债主找上门来,扬言今天不还钱,就把三哥绑走抵债。八千块,在2001年的小县城,简直是天文数字,足够普通家庭过两年好日子,更何况孟家本就不宽裕,大哥建国还在工地养伤,家里的开销全靠父亲打零工和母亲种点菜勉强维持。
“开门!再不开门老子砸了!”门外的踹门声越来越响,门板摇摇欲坠。
父亲咬了咬牙,站起身就要去开门,紫嫣突然拉住他:“爸,等等!”
“嫣儿,你别拦着,该来的总会来。”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是我们没教好建军,这债,我们认了。”
“爸,认也不能这么认。”紫嫣仰起小脸,眼神里没有同龄孩子的慌乱,反而透着一股超出年龄的冷静,“他们要绑人,是犯法的。我们先跟他们谈,看看能不能缓一缓。”
母亲急道:“嫣儿,你一个小孩子,跟他们有啥好谈的?那些人都是地痞流氓,不讲道理的!”
“妈,越是不讲道理,越不能硬碰硬。”紫嫣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爸,你去开门,态度软一点,我来跟他们说。”
父亲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心里又酸又涩。这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家里遇到难事,总是她能想出办法。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五个彪形大汉,为首的是个留着寸头、满脸横肉的男人,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里把玩着一根铁棍,正是债主头头虎哥。看到孟老实开门,虎哥斜睨着他:“孟老实,钱准备好了?八千块,一分都不能少!”
父亲躬着身子,语气卑微:“虎哥,实在对不住,孩子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您看,能不能宽限几天?我们一定想办法凑钱。”
“宽限?”虎哥嗤笑一声,一脚踹在院子里的鸡窝上,鸡飞蛋打,“当初你儿子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要宽限?现在没钱,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么给钱,要么把你儿子交出来,跟我们走,啥时候还钱,啥时候放他回来!”
三哥建军躲在屋里,吓得浑身发抖,听到这话,更是不敢出声。母亲哭得更厉害了:“虎哥,求求您,放过建军吧,他还小,不懂事,我们一定凑钱,一定!”
“小?不小了,能赌钱就能还债!”虎哥不耐烦地挥挥手,“兄弟们,进去搜人!”
几个大汉就要往里闯,紫嫣突然往前一步,挡在门口,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虎哥,住手!”
虎哥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马尾辫,眼神却亮亮的,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他嗤笑:“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也敢管老子的事?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办事!”
“虎哥,我三哥欠了您的钱,我们认,也会还。但您带人闯进我家搜人,是非法侵入民宅,要是闹到派出所,对您也没好处。”紫嫣的声音清脆,却字字清晰,“而且,您把我三哥带走,他一个毛头小子,能给您赚回八千块吗?反而会耽误我们凑钱的时间。”
虎哥眯了眯眼,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懂点法律,说话条理清晰,倒不像个普通的农村孩子。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紫嫣:“哦?那你说说,你们想怎么还?啥时候还?”
“我想跟您谈个条件。”紫嫣不卑不亢,“给我们三年时间,我们分三次还清这八千块。第一年还三千,第二年还三千,第三年还两千。每次还钱,我们都会提前通知您,亲自送到您手上。如果到期没还,您再上门讨债,到时候我们绝无二话。”
“三年?”虎哥像是听到了笑话,“小丫头,你知道八千块在三年里能生多少利吗?老子凭啥等你三年?”
“虎哥,您看我大哥。”紫嫣指了指屋里炕上躺着的大哥建国,“我大哥在工地摔断了腿,现在还不能干活,家里全靠我爸打零工赚钱。我三哥不懂事,犯了错,我们全家都在为他的错买单。如果您现在逼得太紧,我们实在拿不出钱,真要闹到鱼死网破,对您也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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