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万籁俱寂。栖凤山彻底被黑暗吞没,唯有山风掠过竹林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慈航庵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一头沉默巨兽,只有前殿那点微弱的灯火,在无边的墨色里飘摇,显得格外渺小与诡异。
苏砚带的人马在距离庵堂半里外的密林中停下,熄了所有灯火,只依靠微弱的月光辨识彼此轮廓。张茂已提前摸清了地形,低声向苏砚汇报:“县尊,后山通往古井的小路有两条,一条从庵堂侧门出,穿过菜地;另一条更隐蔽,直接从后墙一个塌陷的豁口出去,沿山壁斜下。已按您的吩咐,韩铁带‘瓷卫’的兄弟封住了菜地那条路,咱们的人守住了豁口和可能从庵堂前门逃窜的方向。”
苏砚点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望向庵堂后那片更深的黑暗。“古井就在那后面?”
“是,就在竹林边缘,一处凹地里,被乱草半掩着,不走近很难发现。已经确认,井口盖着石板,但似乎有挪动过的痕迹。”张茂答道。
“行动。”苏砚不再犹豫,手一挥。
张茂带着四名身手最好的衙役,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率先向古井所在的位置潜去。苏砚带着赵拙、韩铁及其他人,稍后跟进,在外围形成合围之势,并监视着庵堂的动静。
古井所在处比想象中更加阴森。月光被茂密的竹叶和周围高大的树木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照亮一片模糊的轮廓。一口直径约三尺的石砌井台半埋在荒草中,井口果然盖着一块厚重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新鲜摩擦的痕迹,与周围积年的青苔形成对比。
张茂示意两名衙役警戒两侧,自己与另外两人上前,扣住石板边缘,同时发力。
“嘎……吱……”
沉重的石板被缓缓移开,露出一片漆黑的井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腐朽与某种甜腻腥气的怪异味道,猛地从井中涌出,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火把!”苏砚低喝。
一支用厚布 partially 遮蔽光亮的火把被点燃,凑近井口。
火光驱散了井口附近的黑暗,但井内深处依旧幽暗难测。井壁是湿滑的青苔和褐色的水渍,往下约一丈深,似乎有反光,是残留的积水,但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黑乎乎的、难以辨别的杂物。
“放绳索,下去看看。”苏砚沉声道。这气味和景象,绝不仅仅是枯井那么简单。
一名身材瘦小灵活的衙役在腰间系好绳索,口衔短刃,双手抓住井绳,被众人缓缓放下。火把的光晕随着他的下降,在井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到底了!有积水,不深,刚到小腿!”井下传来衙役闷闷的声音,带着回音,“水很浑……等等!水下有东西!软软的……像是……像是麻袋?!”
麻袋?苏砚心中一紧:“捞上来!小心!”
井上的衙役们合力拉动绳索。不多时,一个湿漉漉、鼓鼓囊囊的麻袋被提出井口,重重放在地上。麻袋口用粗糙的麻绳紧紧扎着,浸泡得发黑,散发着更浓烈的腐臭气味。
张茂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麻绳。袋口敞开,火把光照进去——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麻袋里蜷缩着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肿胀的女尸!
尸体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散乱,面部浮肿变形,但依稀能辨出大概轮廓。最令人触目的是,她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已经泡得发白的烫伤疤痕!
“是钱婆子!”张茂失声低呼。那左手烫疤,与永昌当铺金掌柜的描述完全吻合!这个被周家发卖、失踪多时的粗使婆子,竟然早已遇害,被沉尸在这慈航庵后的古井之中!
“仔细检查井底,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苏砚强压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命令道。
井下的衙役再次搜索,很快又喊道:“还有!石头缝里卡着东西!”
又是一阵拉拽,这次捞上来的,是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包袱。打开油布,里面是几件女子的旧衣物、几缕用红绳系着的长发,还有……几封纸张泛黄、字迹娟秀的旧信,看开头称呼,竟是已故周夫人赵氏写给娘家姐妹的私信!显然也是被盗出来的私密之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造型古怪的陶罐,罐口封着蜡,罐身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与之前黑石矶案中见过的邪术器物风格相似。
证据确凿!这口古井,不仅是沉尸灭迹的场所,更是“玄微子”团伙隐藏赃物、可能进行邪术仪式的秘密地点!钱婆子因为知晓内情或失去利用价值而被灭口,她的尸体和这些被盗的私物,一起被沉入了井底。
“孽障!”韩铁看到那陶罐和符文,眼中怒火燃烧,握紧了拳头。这手法,与刘混康余孽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负责监视庵堂方向的衙役忽然发出急促的鸟鸣示警——庵堂有动静!
苏砚立刻下令:“留几人看守井口和证物!张茂、韩铁,随我去庵堂!赵先生,你带两人,立刻回城调集更多人手,封锁所有出城要道,尤其是通往江宁、州府的方向!‘玄微子’或其党羽,可能就在庵中,或闻讯欲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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