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栅。林骁坐在工位上,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这片光影之中。一夜未眠,他的大脑像一团被搅浑的泥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
“滨江花园”的修改方案在天亮前被强行提交,而“云顶”的结构复核报告,终究还是没能彻底完成,只整理出了一份初步的问题清单和疑虑点。
九点整,内线电话如同催命符般响起。
“林骁,来我办公室。”周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林骁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走上刑场的囚徒,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衣领,走向经理办公室。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嘈杂,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周韬坐在办公桌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坐。他面前摊开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林骁凌晨提交的“滨江花园”方案,另一份,则是他那份未完成的“云顶”复核报告。
“解释一下。”周韬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滨江花园”的方案,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甲方刚打来电话,对你的修改非常不满意!说你完全没理解他们的核心需求,敷衍了事!这就是你熬通宵做出来的东西?”
林骁喉咙发干,他想说甲方的要求反复无常,想说自己已经尽力,但在周韬锐利的目光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
不等他开口,周韬又拿起那份薄薄的复核报告,眼神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还有这个!‘云顶’的项目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赵志鹏那边催了几次,等着你的结论才能进行下一步!你就给我看这个?一堆问号和‘有待核实’?”
“周经理,‘云顶’的结构变更确实存在疑点,那几个节点的计算……”林骁试图陈述事实。
“我不想听过程!”周韬猛地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骁,我只看结果!公司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问题和找借口的!”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压迫的姿态,目光如炬地盯着林骁:
“我理解你家里有困难!公司也给了你足够的假期和宽容!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无休止地把个人情绪和家庭琐事带到工作中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周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林骁脸上,“整天魂不守舍,迟到早退,工作效率低下,提交的东西错误百出!一个‘云顶’项目的功臣,现在连最基本的项目跟进都做不好!”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林骁的脸上。屈辱、愤怒、无奈……种种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却找不到出口。他死死咬着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能勉强维持着站姿。
“你看看外面的同事!”周韬指向玻璃墙外的办公区,“谁没有点家长里短?谁像你这样,把私事完全凌驾于工作之上?整个团队的节奏都被你拖慢了!氛围也被你影响了!”
“周经理,我会调整……”林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调整?你拿什么调整?”周韬毫不留情地冷笑一声,“靠你天天顶着黑眼圈来上班?靠你人在公司心却飞到了幼儿园?”
他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份空白的《员工改进计划书》,“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推向林骁。
“签了它。”
林骁看着那份文件,白色的纸张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知道,这所谓的“改进计划”,本质上就是一份屈辱的“保证书”,也是最后的通牒。
“从今天起,”周韬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一丝转圜的余地,“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迟到、早退!所有分配给你的任务,必须按时、保质完成!‘云顶’项目的复核,我给你最后两天时间,必须给出明确、负责任的结论!”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的警告:
“林骁,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再有下一次——无论是考勤,还是工作质量——”
“你就直接去人事部办手续,不用再来见我!”
林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起笔,在那份《员工改进计划书》上签下名字的。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像是割裂了他最后一点尊严。
他拿着那份属于自己的“判决书”,步履踉跄地走出经理办公室。外面的同事似乎都在埋头工作,但他能感觉到,那些看似专注的背影下,有多少目光正偷偷地窥视着他,有多少窃窃私语正在隔断间流淌。
他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将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文件塞进抽屉最底层。
他抬起头,看向电脑屏幕,上面是未完成的“云顶”项目图纸,那些精细的线条和复杂的数据,此刻在他模糊的视线中扭曲、变形。
最后一次机会。
为了晓晓和昊昊的奶粉钱,为了下个月的房租,为了昊昊那漫长的治疗费用……
他甚至连愤怒和委屈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能低下头,将所有的苦涩和着咖啡一起吞咽下去,然后,像一台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重新将手放上键盘。
只是那敲击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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