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的东篱建设招标会议室,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光滑的长桌两侧,分别坐着东篱的评审团,以及几家参与最终述标的设计团队。林骁和苏晚晴坐在一侧,他们的面前摆放着精心制作的文本、效果图和那个凝聚心血的工坊区模型。模型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生长与栖息”的理念透过每一个细节悄然流露。
林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他穿着苏晚晴特意为他熨烫平整的唯一一套西装,虽然廉价,却整洁笔挺。苏晚晴坐在他身旁,一身简约干练的裤装,妆容淡雅,眼神沉静,唯有微微蜷缩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这是他们工作室的第一次正式亮相,不容有失。
前面的两家公司陈述完毕,方案或中规中矩,或追求炫技,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轮到他们了。
林骁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他摒弃了华丽的辞藻,用沉稳的语调,结合精准的图纸和数据,开始阐述方案的结构合理性、造价控制和空间效率。他的讲解扎实、专业,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虚浮的东西。几位评审,尤其是工程出身的,不时微微颔首。
接着,苏晚晴接过了话头。她站在效果图前,光影在她身上流转。她用清晰而富有感染力的语言,解读着“生长与栖息”的设计哲学,从自然采光的引入,到留白墙面的社区参与性,再到公共与私密空间的微妙平衡。她的阐述,为林骁扎实的技术骨架,赋予了鲜活而动人的灵魂。
评审席上,项目总监徐总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赞赏之色。
然而,就在苏晚晴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礼节性掌声的间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带着故作惊讶的语调,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林工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林骁和苏晚晴循声望去,心脏同时猛地一沉!
只见坐在对面竞争对手席位上的一个人,此刻正站起身,脸上挂着虚假而热情的笑容,不是赵志鹏又是谁!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亮,只是那眼神里的算计和阴鸷,丝毫未变。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代表的不是本地的公司!
赵志鹏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他摊了摊手,对着评审席和众人,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恶毒的语气说道:“徐总,各位评审,真是巧了!这位林骁林工,可是我以前的同事,在‘创筑设计’的时候,我们合作过不少项目呢!”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转向林骁,笑容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怜悯:“林工,看到你重新振作,还能做出这么……嗯……有想法的方案,我真是为你高兴啊!毕竟,当年你在‘创筑’出事之后,我们都以为你这一行干不下去了呢!”
“出事”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一瞬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评审的目光都带上了审视和疑虑,聚焦在林骁身上。
林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拳头在桌下骤然握紧。苏晚晴更是气得浑身微微发抖,她清楚地看到,赵志鹏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报复的快意!他就像一条阴魂不散的毒蛇,在他们最关键的时刻,窜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赵志鹏,你胡说八道什么!”苏晚晴忍不住厉声开口。
“苏小姐,别激动嘛。”赵志鹏故作无奈地耸耸肩,“我这也是实话实说,毕竟当年林工负责的那个项目出了那么大的质量事故,给公司造成了不少损失,最后引咎辞职……哦不,是被辞退。这事儿,圈子里不少老人都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东篱这样的大公司,竟然也会收到林工的投标文件,看来林工是……没有如实告知情况啊?”
他轻飘飘几句话,不仅歪曲了当年的事实(是赵志鹏嫁祸),更是给林骁扣上了“专业能力有问题”、“有职业污点”甚至“诚信有亏”的巨大帽子!
恶意,如同黑色的墨汁,瞬间泼洒在刚刚还光芒初绽的方案之上。
林骁感到一阵眩晕,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创筑”被千夫所指、无力辩白的绝望时刻。屈辱和愤怒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看到评审席上,徐总皱紧了眉头,其他评审也交头接耳,气氛急转直下。
完了吗?
他们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就要毁在这个小人轻描淡写的几句污蔑之下?
就在林骁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击垮时,他感觉到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在桌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
是苏晚晴。
她给了他一个极其短暂却充满力量的眼神,那眼神在说:稳住,相信我们的作品!
然后,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面向评审席,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严:
“徐总,各位评审。关于林骁先生的过往,我们稍后自然会给出明确的解释和证据。但现在,我更想请诸位将注意力,重新回到我们提交的这份设计方案本身上来。”
她的目光扫过赵志鹏,带着冰冷的蔑视:“真正有生命力的作品,不会因为几句不负责任的诋毁而失去光彩。我们相信,东篱建设选择合作伙伴,看重的是真才实学,是能够为项目创造真正价值的诚意与能力,而不是某些人依靠搬弄是非、诋毁他人来获取机会的……低级手段。”
她的话语,如同一柄利剑,劈开了弥漫的污浊之气,将所有人的焦点,强行拉回到了方案本身的价值博弈上。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加诡异的寂静。
战斗,从方案的比拼,瞬间升级为了尊严与诚信的扞卫。
林骁看着身旁这个为他挺身而出的女人,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力量,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眩晕和无力感,渐渐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坚定的情绪所取代。
他不能倒在这里。
为了晚晴,为了孩子们,也为了……他自己被践踏的过去!
他缓缓抬起了头,迎向评审们疑虑的目光,也迎向赵志鹏那阴险得意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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