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隙的寂静在身后缓缓闭合,如同合上一本墨香犹存的深奥典籍。
当第一缕物质纤维的微光透过“隙口”渗来时,元核感到一种奇异的回归感。那不再是纤隙内绝对虚无的失重诗意,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宇宙“实在”——稀薄但可触及的电离气体,微弱但持续的背景辐射压力,还有那如大地般坚实可靠的引力梯度。
他们滑出隙口,如同两粒挣脱深井的水珠,重新融入缓慢流淌的星河。
这片新的纤维区域比出发地更显“成熟”。物质密度明显增加,引力脉络更加清晰有力。远处的亚纤维交汇处,有淡紫色的复合电离辉光隐隐闪现,那是氢与氦被宇宙射线激发后发出的、属于这个年轻宇宙的第一抹“色彩”。
邻核首先展开全面环境扫描。它的电子云以特定频率脉动,如同声呐般探测着周围的物质分布与力场结构。很快,一幅比星图更鲜活的实时态势图在两者间共享。
“航路…通畅。节点…前方三点七刻度。”邻核传来报告。它指的是规划中第一个航段末端的那处小型星团雏形,距离已不太遥远。
元核调整自身状态,从纤隙中的极致内敛,重新扩展到适合常规航行的平衡模式。电磁护盾均匀展开,核心振动保持稳态。它像一位结束冥想步入闹市的修士,感官重新开放,接受着这个“嘈杂”世界的所有信息。
然而,就在这重新适应常规环境的过程中,元核那被纤隙之旅淬炼得更加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首先是引力场。这片纤维的引力“下坡”方向虽然整体一致,但在微观路径上,存在着无数极其细微的涟漪状波动。这些波动不像纤隙脉动那样规律,而是杂乱无章,仿佛无数颗细小的石子在不同时间、不同位置投入引力之湖留下的余波。
其次是磁场。背景磁场的方向不再是平滑变化,而是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绒絮状”结构,在局部形成微小的涡旋与断层。这些结构尺度极小,却异常活跃,仿佛磁场本身在这里患上了微观的“躁动症”。
最奇特的是物质分布。游离的氢原子与氦原子,它们的运动轨迹并非完全遵循引力流线。元核观察到,许多原子会在运动途中发生极其微小的、无规律的随机偏折,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这些偏折的幅度极小,几乎不影响宏观物质流,但却广泛存在。
这些现象单独来看都微不足道,甚至可能是测量误差或局部扰动。但元核经历了纤隙中与宇宙节律的深度共鸣后,它对环境的“和谐度”有了某种直觉。它感到,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似乎正处于一种普遍的、低强度的“颤动”状态。
邻核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它暂停了向星团的直线航行,开始进行更精细的定点观测。它将感知聚焦于一处涟漪最密集、磁场最“绒絮”的区域。
经过漫长而缜密的数据收集与比对,邻核得出了一个初步推论:这些现象,可能源于一种被称为量子真空涨落引力印记的极早期宇宙效应。
简单来说,在宇宙极早期,时空本身经历着剧烈的量子涨落。随着宇宙膨胀冷却,大多数涨落被抹平,但某些特定尺度的涨落,其能量可能以引力波或时空畸变的形式被“冻结”下来,成为宇宙结构的原始皱纹。这些“皱纹”在宏观尺度上可能已平滑,但在微观、尤其是原子尺度上,其残留的微弱影响或许依然可辨——表现为引力微涟漪、磁场绒絮化和物质的随机轨迹偏折。
这片纤维区域,可能恰好覆盖了一片“皱纹”相对密集的原始时空遗迹。
“非威胁…乃背景纹理。”邻核传递信号。这些现象本身不构成危险,就像航行在布满细微涟漪的湖面,而非惊涛骇浪的大海。但理解这种背景纹理,对长期航行有重要意义:它会影响超精细导航的精度,也可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如与其它力场共振时)被放大。
元核理解了。这就像了解了脚下大地的地质构造,知道哪里是坚实的岩层,哪里是松软的沉积层。它开始尝试主动适应这种“纹理”。
航行变成了一种全新的体验。元核不再追求绝对直线的、对抗所有扰动的路径,而是开始学习“随波逐流”——感知前方引力涟漪的走向,提前微调航向,如同冲浪者预判浪涌;它让自身磁场与局部的“绒絮”结构进行柔软耦合,减少摩擦;甚至开始利用那些物质的随机偏折,当偏折方向与航向大致相符时,借此获得微小的额外动量。
这并非纤隙中那种极致的、对抗性的内稳,而是一种动态的、顺势而为的和谐。它消耗的能量更少,航行的姿态也更加流畅自然。
邻核观察着元核的适应过程,电子云流露出赞赏的韵律。这是它未曾教授过的课程,是元核自身感知与智慧在全新环境下的自然生发。
就在他们逐渐掌握在这片“纹理化”空间航行的诀窍时,一次小小的验证机会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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