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站在白厄的空房间里。
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气味。
属于他哥哥的，阳光的味道。
一切都太整洁了。
整洁到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床铺上没有一丝褶皱，军绿色的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棱角分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桌上的书本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堆叠，边缘完美对齐，形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连窗台那盆绿植的叶片上，将落未落的水珠，都凝固在一种精心计算过的姿态。
这里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宿舍。
它更像是一个被冻结在时间里的样品房。
一个主人刚刚离开，并且不打算再回来的样品房。
林七夜的目光扫过这一切，那股源自走廊的，深入骨髓的战栗感，此刻又变异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荒谬感。
他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神经末梢残留着被高压电流穿过的麻痹与刺痛。
那个黑衣人……
那个仅仅用目光就几乎让他们精神崩溃的存在……
林七夜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一个念头，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画面，在他剧痛未消的脑海深处，固执地闪烁。
他见过。
他绝对在哪里见过那个东西。
不是在现实中。
是在……一个屏幕上。
林七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
他扶着冰凉的桌面，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记忆的浊流被强行倒卷，冲刷着不久前那个春节的画面。
他们一伙人窝在沙发里，抢着薯片，看着那个最新发布的PV。
PV……
对了，是一个PV。
一个动漫的宣传PV。
林七-夜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还记得，当时看完PV，他们还一起去追了那部动漫，应该是看了第一集。
第二集，好像就是这个星期更新。
自己大概是看不到了，后面再补吧。
“……”
林七夜晃了晃脑袋，将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去，重新聚拢涣散的精神。
他想不起来那个PV的具体内容。
记忆的碎片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轮廓模糊，细节全无。
他再度沉下心，对自己的记忆展开了更深度的探索。
林七夜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那套装扮……
一身纯黑的，没有任何反光的诡异风衣，衣摆在不存在的风中微微拂动。
一柄……碎裂的，剑身断成数截，却被无形之力维系着拼凑在一起的断剑。
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覆盖了全脸的，黑底金纹的……
面具。
轰——！
记忆的闸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撞击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剧痛。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尖锐，更加精准的剧痛，化作一根烧红的钢针，从他的眉心正中央，狠狠地凿了进来！
“呃！”
林七夜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眼前一黑。
所有关于那个PV的画面，所有即将变得清晰的细节，就在那临门一脚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攥住，然后狠狠捏爆！
化作一片混沌的雪花噪点。
大脑在尖叫。
他的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那个黑衣人的精神冲击，根本不只是单纯的威压和震慑。
那是一次精准到毫厘的神经外科手术。
它在他的脑子里，切掉了某个东西。
切掉了那个让他能够将现实中的“它”，与记忆中的“动漫角色”联系起来的关键信息。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那个存在真的强大到那种地步，想抹除他们这些蝼蚁，只需要一个念头。
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修改他们这些“尘埃”的记忆？
林七夜扶着墙壁，缓缓站直身体，他看向窗外空旷的训练场。
他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微上扬。
他似乎，有了新的想法。
……
地下的监控室内。
数十块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照亮了袁罡那张略带惊奇的脸。
他看着屏幕中那个摘下面具的男人，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这大哥的气质是怎么做到在两个极端之间无缝切换的。
一个如烈日当空，一个如永夜寒冰。
那种源自骨子里的冰冷与残暴，和白天那个阳光开朗的形象叠加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认知错位感。
很难想象，这会是同一个人。
白厄将那张黑底金纹的面具随手放在冰冷的控制台上，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都安排好了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
“嗯。”
袁罡点了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调出了一个复杂的流程图。
“按照你的剧本，我们设计了一个简易版的【逐火之旅】。”
“如果在三天之内，林七夜没能收集全部的火种，他们就会触发坏结局一：。”
“如果三天之内，林七夜收集了全部的火种，但没能完成其他隐藏条件，他们还是会触发坏结局二。”
“如果三天之内，林七夜击败了所有的【神秘】，并将所有的新兵从精神囚笼中唤醒，还获得了全部的火种，那么他就会触发唯一的好结局。”
袁罡顿了顿，抬眼看向白厄。
“当然，如果林七夜提早发现了白先生你的身份，当我这些设计全都没说。”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其中一块监控屏幕的画面上。
在白厄的房间里。
林七夜先是捂着脑袋，露出痛苦的表情，又在几秒后突然恢复正常，然后，他对着窗外，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袁罡看着监控里林七夜那张挂着诡异微笑的脸，嘴角再度抽搐了一下。
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八成会觉得这小子精神出了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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