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殿的铜壶滴漏指向卯时三刻，顾绮梦已经立在蟠龙柱前两个时辰。指尖抚过柱身上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阴刻篆文，那是先帝用断剑亲手所刻，凹槽里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朱砂痕迹。今日这朱砂，怕是要用真血来染了。
殿下，都准备好了。小桃捧着鎏金托盘跪在阶下，盘中整齐码着三样东西：虎符、朱砂笔、以及她从沈砚之密室搜出的密信匣。
顾绮梦拈起最上面那封火漆信，漆印上的螭纹已经被她完美复刻。太医院新配的吐真散可试过了？
昨夜用在周尚书府上的暗桩身上，效果极佳。小桃压低声音，那丫头连三岁时偷吃供果的事都招了。
殿外传来整齐的靴声，顾绮梦迅速将密信塞回袖中。当三十七位朝臣鱼贯入殿时，她已端坐在鎏金案后，案头摊开的《均田策》正好翻到记载青州田亩的那页。
臣有本奏！兵部侍郎王志远突然出列，象牙笏板举得过高，几乎要戳到前排太傅的后脑勺，五城兵马司昨日清查军械库，发现神机弩少了三十架！
殿中顿时哗然。顾绮梦余光扫向角落里的沈砚之——他被铁链锁在蟠龙柱上，官服已经换成粗布囚衣，但听到神机弩三字时，眼皮还是跳了一下。
王侍郎急什么。顾绮梦慢条斯理地翻开兵部呈上的账册，这三十架弩机，不是正好在贵府后花园的假山下埋着么？她突然甩出一卷绢帛，上面精确标注着王家府邸的布局，需要本宫派人去挖挖看？
王志远脸色瞬间惨白。顾绮梦不等他辩解，又抽出一本账册：有趣的是，兵部账上记这批弩机是朽坏报废，可工部领用的玄铁材料却比定额多出三千斤。她指尖停在某个数字上，更巧的是，多出来的数目正好能造...三十架弩机。
朝臣中有人开始发抖。顾绮梦知道他们在怕什么——这桩贪污案牵扯的不止兵部，还有工部与户部。前世沈砚之就是靠这批私造的弩机，在攻城时射杀了守将。
工部尚书何在？
白发苍苍的徐巍踉跄出列，手中笏板差点跌落。顾绮梦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让凤仪卫抬进来三口樟木箱。箱盖打开的瞬间，徐巍直接瘫软在地——里面全是熔毁的雷火石碎块，每块上都刻着工部监造印。
用次品替换优质雷火石，中饱私囊。顾绮梦拾起一块碎石，在掌心轻轻抛接，徐大人可知，青州堤坝若用这种石头，明年汛期会死多少百姓？她突然将碎石砸向徐巍脚边，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一人——和去年饿死的人数一模一样呢。
殿中死寂。这个数字太精确了，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顾绮梦站起身，绯红官袍扫过青金石地面，停在瑟瑟发抖的户部尚书面前：林大人，您府上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是周尚书送的西域美人吧？
不待回答，她突然拍手。殿门轰然洞开，凤仪卫押着个浑身是血的西域男子进来。沈砚之在看到那人面容时猛地挣扎起来——那是他前世与西戎联络的密使！
此人昨夜试图混入皇城，身上带着这个。顾绮梦抖开一幅绢布，正是篡改过的边境布防图，有趣的是，图上笔迹与林大人三日前批的漕运奏折如出一辙。
冤枉啊！户部尚书林茂才扑通跪下，这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顾绮梦从袖中抽出个香囊，那林大人解释下，为何你送给周尚书夫人的香囊里，会藏着西戎密文写的情报？她扯开香囊，倒出几粒刻着奇怪符号的相思豆，需要本宫找鸿胪寺的译官来念念吗？
林茂才面如死灰。顾绮梦知道他已经完了——这些相思豆上的密文，正是前世沈砚之与西戎约定起兵时间的暗号。她缓步走向殿中央，靴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催命鼓点。
周尚书。她停在一直沉默的吏部尚书面前，您三位同僚都已现形，还要本宫请出那位藏在屏风后的证人吗？
周明礼手中笏板地折断。就在此时，殿角传来铁链哗啦声——沈砚之突然暴起，竟挣断一根锁链扑向顾绮梦！
电光火石间，顾绮梦侧身避过，反手抽出七旒玉具剑。剑锋划过沈砚之脸颊时，她闻到了血与陀罗花混合的气息——那是她今早特意让人涂在沈砚之锁链上的药剂，能激发人最后的爆发力。
沈掌书记这么急着寻死？她剑尖抵住沈砚之咽喉，看着他脸上血痕蜿蜒如泪，可惜本宫答应过，要让你看着自己的党羽一个个...剑锋突然转向，直指周明礼心口，...万劫不复。
周明礼突然狂笑起来：殿下以为赢定了？他猛地撕开官服前襟，露出绑在胸前的雷火弹，今日这通明殿，谁也别想——
箭矢破空声打断了他的狂言。一支羽箭精准穿透周明礼手腕，雷火弹滚落在地，被突然出现的暗卫一脚踢出殿外。顾绮梦甚至没有回头，她知道这是埋伏在梁上的凤仪卫神射手出手了。
周大人忘了，本宫三日前就调整过朝会站位。她踩住周明礼流血的手腕，你站的位置，正好在神弩射程之内。转头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沈砚之，忽的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气音调侃道你的曾经的记忆没告诉你这件事吧？因为前世...根本没有这场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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