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也沉默了一瞬。
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也只想要一条生路么?
它想了一下,欣然答应:
“没问题,你且等着吧。”
等?等什么?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
可很快,他便懂了。
这世上从没有白白得到的东西——
万物皆有价码,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修为如是,根骨亦如是。
代价来的很迟,迟到他以为自己要死在暗室,却还是来了。
他的根骨的确是极佳,可那些接骨的人却忘了,他是半妖半神之体啊。
新骨与旧髓在血脉深处无声地厮杀、排斥,每一次冲撞都像是把骨头重新碾碎再粗暴地拼接。
那痛苦绵长而尖锐,竟比当初活生生剖开脊梁抽取妖骨时,还要难熬千百倍。
等到他们后悔时,为时已晚。
种进去的骨头再挖出来?
大家都为难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贱种”当初那般顽强的命,能硬生生扛过抽骨之痛而不死。
万幸或是不幸——他们找到了缓解的法子:
妖血。
温热的蕴含着妖族本源生机的血,能短暂地抚平神骨与妖骨的剧烈排斥。
这个发现,对于当时日日夜夜受折磨的苏氏族人来说,实在是一个轻而易举的事情。
妖嘛,本就该死,在死之前,能为他们贡献一点血,也是福分。
于是,在这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下,苏氏一族在当时外界看来,对妖物可谓是厌恶到了疯魔的地步。
所到之处,妖物绝迹。凡妖必诛,见之即杀。
而那般癫狂的屠戮,自然招致了滔天的报复。
变故来的突兀,一夕之间,曾经显赫一时的神山近乎满门被屠。
他所在的那件暗室也被找了出来。
他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浑身是尚未凝结的伤口。前来复仇的妖族,将他当作了同样被苏家折磨囚禁的同族。
身上那被唾弃了百余年的妖族血脉,成他的保命符。
一只染血的手将他从石台上拖起,将他带离了那片猩红地狱。
离开神域,去妖界。
他的生路,在妖界吗?
呵……
可惜,并没有。
生路何求?
既求之不得,那便一同死吧!
苏严的目光渐冷,手掌又收拢了几分。尔玉只是觉得呼吸越发艰难,她拼命的用手扳着那看起来犹如老树皮般粗糙的大掌。
可这些挣扎,犹如蚍蜉撼树。
面对渡劫期的强者,一切花里胡哨的手段都变得可笑。
苏严只觉得掌下刚才还跃动的脉搏正逐渐微弱。
右边气流波动。
“铮——”
陆拂虎口崩裂,持剑的左臂剧烈颤抖,却再也递不出半分。她近乎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尔玉危在旦夕,可他却连眼前这老妖最外层的护体妖气都劈不开!
她眼睁睁看着尔玉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微弱,那双总是从容的眼睛逐渐涣散,原本还在费力挣扎的手指缓缓松开。
终于,那具身体彻底软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声息。
尔玉,死了!!
尔玉,死在了她眼前!!
陆拂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游历期间她也见过不少血腥场面,可从未有像今天双腿发软,连剑都拿不稳的程度。
喉咙里堵着腥甜的铁锈味,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个完整的音节。
尔玉死了……
尔玉死了……谢,谢师兄,谢师兄他怎么办?!
陆拂想起了那个惯来冷若冰霜,游离红尘之外的小师兄,在尔玉没来之前,她一贯最是怕他,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一丝活人气。
直到,尔玉来了。
谢小师兄变了。虽然还是那副不近人情,冷冷清清的模样,可陆拂却觉得他身上似乎多了一根线。
线的另一头,系在尔玉身上。
若是……若是,这,这根线断了……
陆拂几乎不敢想下去。
“陆长老,”
苏严瞧着眼前已然气息全无的尔玉,从容地将那失去生命的躯体调整了一个更稳妥的姿势放置在地上,而后缓缓转过头。
他浑浊的目光,悠悠落在面无人色的陆拂身上。
那张皱皱巴巴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轻声细语:“您别心急。凡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理了理自己深红的袖口:“神主夫人的仙体,老奴尚有些用处,需得仔细保管。至于您嘛……只怕要受些委屈了。”
话音未落,陆拂压根来不及反应,便见他周身的黑气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她拔剑欲砍,可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青色的锋芒如迅雷般一闪而过,极其灵巧地一旋,精准无比地卷住陆拂的腰身,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带着她险之又险地从那铺天盖地的死亡罗网中的缝隙遁出!
“嗖——!”
风声在耳边尖啸,景物疯狂倒退。
“化神期?”
苏严望着那转瞬已化作天边两个小点、急速远遁的身影,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讶异的精光。他并未动身追赶,只是负手立于原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