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凌云与苏婉清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前往南疆黑水泽。临行前，枯木长老晃悠过来，塞给凌云一枚灰扑扑的骨片，上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符文。
“拿着，遇到化解不了的秽气，捏碎它，能顶一阵。”老头儿抠着鼻孔，语气随意，眼神却带着两分认真，“南疆那地方，邪门得很，不止是瘴气。有些老蛊虫，成精了，专喜欢你们这种灵气足的娃娃。”
凌云郑重接过骨片，入手冰凉，能感到一丝隐晦的灵力波动。“谢师叔。”
“谢个屁，活着回来给老夫试新药就行。”枯木长老摆摆手，又瞄了眼苏婉清，嘟囔道，“丫头，机灵点，别光闷头治人，看着点他，这小子轴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苏婉清抿嘴一笑，轻轻点头：“嗯，记下了，师叔。”
浮云和几个平日走得近的弟子一直送到山门口，浮云眼眶有点红，塞给苏婉清一大包零嘴：“师姐，路上吃。听说南疆东西不好吃。”
挥手作别，两道剑光掠起，向南而去。
离了药王宗地界，山川风貌逐渐不同。灵气变得稀薄混杂，空气中多了股潮湿的土腥气。越往南，人烟越见稀少，偶尔见到村落，也多是些茅屋竹楼，与北地的青砖瓦房大不相同。
苏婉清是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她指着下方一片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的沼泽：“凌云哥，你看那水，颜色好奇特。”
凌云灵瞳微闪，看得更清楚些：“是瘴疠之气混合矿物析出，绚丽之下是剧毒。尽量避开这些地方飞行。”
他如今修为已至筑基大圆满，神识强大，对气息感应尤为敏锐。能察觉到这片天地间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衰败、病气，与丹霞峰的清灵祥和截然不同。这让他心头更沉了几分，疫情恐怕比宗门情报所述的更为复杂。
一连飞行数日，渐渐靠近黑水泽区域。下方开始出现逃难的流民，拖家带口，面黄肌瘦，不少人身上带着明显的溃烂红斑，咳嗽声不绝于耳。看到天上掠过的剑光，流民们大多麻木地看了一眼，便继续蹒跚前行，只有孩童会睁着大眼，露出些许好奇与畏惧。
“看来疫情扩散得比想象中快。”凌云按下剑光，落在官道旁。苏婉清立刻上前，查看一个倒在路边的老妇。老妇气息微弱，手臂上满是流脓的黑斑，散发着恶臭。
“是黑水疔，但症状更急，邪毒入腑了。”苏婉清指尖凝出一缕太阴真气，轻轻点在老妇眉心，暂时护住其心脉，又取出水囊和清心丹，小心喂服。她的动作轻柔熟练，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力量。
凌云站在一旁警戒，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他注意到，这些流民不仅染病，多数人还呈现一种精血亏虚之态，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蚕食了生机。这不单单是疫病。
喂完药，苏婉清用干净纱布蘸了特制药水，小心清理老妇的脓疮。药水触及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老妇痛苦地呻吟了一下。
“忍着点，婆婆，清理干净才好得快。”苏婉清声音温和，手下动作又快又稳。她的侧脸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柔韧。
凌云静静看着。他知道婉清心善，见不得人间疾苦。这一路，怕是少不了要停下来救治。他并未阻拦，济世本就是他辈所求，只是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这南疆之地，步步危机。
继续前行，官道上已几乎不见完好的行人，路旁倒毙的尸骨时有发现，被野狗啃噬，景象凄惨。苏婉清不忍再看，偏过头去。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歇脚。庙宇破败，神像蒙尘，到处是蛛网灰尘。凌云挥手打出一道清风诀，卷走积尘，又布下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防护禁制。
苏婉清在庙门口支起个小泥炉，用带来的药材熬制了一大锅辟瘴解毒的药汤，药香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周围的腐臭气。有几个病情稍轻的流民远远闻到，怯生生地靠近。苏婉清便舀了药汤，让他们分饮。
凌云坐在庙门槛上，擦拭着青锋剑。剑身映着跳跃的炉火，也映出他沉静的眉眼。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让他对天地灵气的流动感知更为清晰。他能感觉到，夜色下的南疆大地，弥漫着一种深沉的“病”意，这病不在肌骨，而在山川地脉本身。这次的瘟疫，或许只是某种更深层问题的表象。
“凌云哥，喝点药汤吧，驱驱寒气。”苏婉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过来。
凌云接过，碗壁温热。他看着她被烟火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忽然问：“怕吗？”
苏婉清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又轻轻点头：“有一点。但和你在一起，就不那么怕了。”她顿了顿，望向庙外漆黑的夜色，声音很轻，“就是觉得……这里的人，太苦了。”
凌云没说话，默默喝完药汤。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四肢百骸都舒坦了些。他知道，前路艰险，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深夜，万籁俱寂。凌云忽然睁开眼，神识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自地底传来。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指尖凝出一缕水火交融的真元，无声无息地没入脚下地面。
真元如丝如缕，向下渗透数丈后，触碰到一团盘踞的、充满死寂与贪婪意念的能量。那东西似乎被惊动，猛地收缩，随即向着更深处遁去。
凌云没有追击，收回真元，眉头紧锁。地脉有异，秽气自生。这黑水泽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他回头看了眼蜷在干草堆上熟睡的苏婉清，月光透过破窗洒在她脸上，安宁美好。凌云轻轻为她拉了拉盖着的薄毯，重新坐下，守夜直至天明。
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呼喝声，还夹杂着兵刃交击的锐响，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土地庙的方向而来。
凌云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苏婉清也被惊醒，迅速坐起，警惕地望向庙外。
新的风波，来了。
（第九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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