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林寒没动,笔还停在纸上。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重了些。
他放下笔,起身走过去开门。
外面没人。
地上放着一个布包,边角磨得发白,像是走了很远的路才送来。他弯腰捡起来,轻得很,拆开一看,是几片干枯的叶子,夹着一张小纸条,字迹歪歪扭扭:“老咳嗽,试了管用,谢谢您。”
林寒把布包放在桌上,没说话,转身回到桌前。灯芯跳了一下,他吹了口气,剪去焦头,火光重新稳住。
他翻开本子,继续写。
“第二例服药,症状相似,反应相近。服后两时辰,喉部松感,咳声清利,痰量减少。无心悸、无头晕、无皮肤异样。观察六时辰,稳定。”
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药柜。三瓶药膏已经用了两瓶半,剩下半瓶静静立在角落,标签朝外,和昨天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柜前,拉开抽屉取出新一批空瓶。玻璃冷而光滑,他一个个擦干净,排成一列。
阿福第二天早上来时,看见林寒已经在炼药房了。炉子烧着,锅里咕嘟冒泡,他蹲在旁边盯着火候,手里捏着小勺,时不时舀一点出来看颜色。
“林大夫。”阿福轻声喊。
林寒嗯了一声,没回头。
“李叔昨晚睡得好,今早自己来了趟,说想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让他回去休息,三天后再来复查。”
“那赵婶呢?她也问啥时候能再用药。”
“按记录来的人都有效,但不能只看眼前。”林寒把勺子放进盘里,“我得知道为什么有效,还得知道什么时候会无效。”
阿福挠头:“这有啥区别?”
“有病的人千千万,症状看着像,根子可能不一样。”林寒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我们现在用的方子,只是开始。”
他说完就去翻架子上的旧书。《本草拾遗》摊开在桌上,《寒症辑要》摞在左边,右边压着一本边角卷起的《药性汇参》。他一页页翻,手指划过一行行字,看到关键处就用红笔画圈。
中午苏婉送饭来,见门开着,就把碗放在门口小桌上。她往里看了一眼,林寒正低头抄东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
她没出声,转身走了。
饭一直没动,下午凉透了,阿福进来收拾,叹了口气。
林寒没察觉,他脑子里全是药性搭配。玄霜草主散寒通络,地黄霜润肺降燥,白茯露化痰利气——这三个是基础。可要是换个辅药呢?比如青虬藤?
他记得陈百草提过一句,说这药性烈,多用于跌打镇痛,止咳方里几乎不用。
但他现在想试试。
晚上他又熬了一锅,这次加了微量青虬藤粉。粉末呈灰绿色,撒进去时几乎看不见,可药液熬到一半,颜色变了。
原本琥珀色的膏体泛出淡金,气味也不再刺鼻,反而带着一股清润感,像是雨后山林里的空气。
林寒愣住。
他赶紧关火,用瓷勺舀了一点出来,滴在试纸上。液体缓缓扩散,边缘清晰,沉淀极少。
他舔了舔指尖,沾了极小一点药液抹上去。凉,滑,吸收快,不到十息工夫就没了痕迹。
以前的配方要二十息以上。
他心跳加快,手却稳着,立刻重新称药,再做一遍。
这一次他记下每一步:玄霜草三钱,白茯露二钱五分,地黄霜二钱,青虬藤粉仅一分,火候控制在文武之间,先大火煮沸,再小火慢收,全程两个半时辰。
药成时,已是后半夜。
膏体呈半透明金褐色,香气清而不散。他取少许涂在手臂内侧,等了半个时辰,皮肤没红没痒,反倒是那一片摸起来更润了。
他坐回桌前,翻开新本子,在第一页写下几个字:“三合宣肺膏”。
下面是一行小字:青虬藤为引,逆合生奇。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破庙里翻到半本残卷,上面有句话看不懂——“反佐为引,逆合生奇”。当时觉得是胡话,现在明白了。
别人不敢用的,未必不能用。关键是用量、时机、配伍。
他合上本子,伸了个懒腰。肩膀僵得厉害,眼睛也涩,可脑子清楚得很。
窗外天还没亮,远处传来一声鸡叫。
他起身把新药膏装进陶罐,封好口,放进阴凉柜最里面。又把剩下的药材归位,炉子清理干净,水盆倒掉。
做完这些,他在角落的小榻上躺下,闭上眼。
睡不着。
他睁开眼看着屋顶,脑子里还在过流程。有没有漏掉什么?剂量准不准?万一有人对青虬藤过敏怎么办?
他爬起来,又打开柜子,拿出陶罐检查封口。确认无误,才重新锁好。
回到榻上,他把手枕在脑后。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学医。
不是为了扬名,也不是为了赚钱。
是在村子里,看着隔壁老婶咳血,躺在床上喘不过气,家里没钱请大夫,最后只能拿姜汤灌,人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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