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九重丹陛之下,百官肃立,山呼万岁。空气庄严肃穆,只有御座旁鎏金仙鹤香炉吐出的袅袅青烟,无声地盘旋。
胤禛端坐龙椅。他缓缓扫视阶下臣工,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数十年帝王威压的、审视一切的重量。当他的视线掠过几位封疆大吏和亲王郡王时,那平静的眼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凝结,冰冷刺骨。
他抬起手。
侍立在侧的苏培盛立刻躬身向前,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明黄缎面的卷轴恭敬高举过头顶。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象征着至高意志的圣旨上。
胤禛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相击,清晰地穿透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各位爱卿、宗亲王爷,” 他顿了顿,九龙朝珠轻碰,发出细微的脆响,语气竟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家常的平静,却让熟悉皇帝的近臣们心头猛地一凛,“尔等拳拳心意,体恤君父,朕……心领了。”
这话语温和得近乎诡异。然而,下一句,那平静的语调陡然一转,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弹射!
“然,” 胤禛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刻入骨髓般的强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凿进所有人的耳膜,“下次!再要送东西入宫!”
他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那些可能“心意过重”的宗室王公的脸,如老九,十三弟,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下旨:
“——给朕!捡小的!轻的!能——塞——进——袖——子——里——的——送!”
“哗——”
阶下隐隐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无数官员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塞进袖子里?“小的”?“轻的”?这……这简直闻所未闻!皇帝这是在……在嫌弃贡品不够贵重?不,绝对不是!
胤禛似乎完全没有理会阶下的细微骚动,他微微眯起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塞满宫道、顶死殿门的巨大珊瑚、一人高的玉山子、须得几十人才能挪动的佛像……那令人窒息的景象再次灼痛了他的神经。他猛地抬手,几乎是带着一股压抑了数十年的愤懑,重重一拍御座扶手!
“啪!”
一声脆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皇帝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殿内的空气!
“再有胆敢往宫里送那些‘顶门立户’、‘塞床堵路’的‘大家伙’!” 胤禛的声音冰冷刺骨,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无论何人!无论何物!一律——按扰乱宫禁、图谋不轨论处!决不轻饶!”
扰乱宫禁!图谋不轨!
这八个字,如同霹雳惊雷,狠狠砸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尤其是那些远在天边、以“恭贺”为名的王爷们,更是心头狂跳!这帽子太重了!重逾千斤!足以压碎任何人的铁帽子王爵!
圣旨颁下,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朝堂内外激起了难以言喻的微妙涟漪。有人愕然,有人窃笑,有人惶恐,也有人若有所思。
遥远的福建恂王府。
雕梁画栋的书房内,熏着暖融融的兽炭。身着团龙便袍的王爷,斜倚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软榻上,正惬意地拈着一枚棋子。贴身的长随躬着身,双手将那份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皇帝亲笔朱批的圣旨副本,小心翼翼地呈到他面前。
十四爷漫不经心地接过明黄的卷轴,展开。起初,目光只是懒散地扫过。然而,当看到“小的”、“轻的”、“能塞进袖子里”这几个字眼时,他捻棋的手指猛地顿住!
几息之后。
“噗——哈哈哈……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猛地爆发出来!王爷像是骤然被点中了全身的笑穴,整个人在软榻上蜷缩起来,手中的棋子“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滚远了。他笑得前仰后合,肩膀剧烈地耸动,眼泪都飚了出来,甚至因为笑得太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哎哟喂!我的四哥啊!哈哈哈……” 十四一边揉着笑痛的肚子,一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腔调,模仿着胤禛那可能咬牙切齿的语气,“‘能塞进袖子里’?!哈哈哈哈……塞进袖子!塞进袖子!哈哈哈……”
他越想越是好笑,刚刚缓过一口气,又被新的笑浪击中,整个人在铺着柔软昂贵毛皮的软榻上翻滚起来,全无半分王爷威仪,活像个看了天大笑话的市井闲汉。
“塞……塞袖子……哈哈哈……顶门立户……塞床堵路……哈哈哈……” 他笑得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份圣旨,对着侍立一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的贴身太监,“听见没?下次给皇上……送龙肝凤髓?不成!太大!送夜明珠?不成!太沉!送……送啥?送只金丝雀儿!还得是能揣袖筒里的!哈哈哈……哎哟,笑死本王了……”
书房里只剩下十四那放肆又带着一丝莫名畅快的狂笑声,在暖烘烘的空气中回荡。那份明黄的圣旨被恭敬的放在香案上,展开着,皇帝凌厉威严的朱批文字旁边,仿佛无声地漂浮着无数巨大的金佛、珊瑚,玉山子、模型像……还有胤禛那张被这些“大家伙”气得铁青又无可奈何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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