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月章公主的马车就出现在了宁远侯府门口。
护国寺虽在远郊,但香火旺盛,大清晨就人来人往的热闹。
月章公主亲临,便有主持亲自来迎接。
一行人拜佛烧香,旁边的姻缘签,几女都没抽。
礼佛向来讲究体面,往往会借宿一晚,第二天再套车返回,她们就先去了落脚的客院。
没一会儿,月章公主身边的侍女就过来传话,说是月章殿下遇到了故交,去叙旧了,问她们接下来想做什么。
若是想四处逛逛,会有沙弥引路。
陆怡宁本就是冲着那百年桃树的姻缘灵验来的,兴冲冲地就想要前往。
秦婵自然陪同。
姜宓却对这些不感兴趣,或者说她对诸天神佛都不感兴趣。
若是真有神佛,何以众生皆苦,不能离苦得乐。
她让陆怡宁和秦婵随意,自己在附近走走。
见两人离去,姜宓便顺着一条路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四下看着。
钟鼓楼高,浮屠塔峻。
松篁交翠,野花争妍。
不提这护国寺灵不灵验,看起来还是很有名寺风采的。
姜宓登上一个高台,登高望远,她正在看远处一个沙弥撞钟,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争执声。
“……郡主便能抢别人的上上签了吗?!抢到手也不是她的!”
“诶呦,小姐,你就小点声吧,别让旁人听去了,那可是郡主……”
郡主?
姜宓挑眉看去,却见一个穿着打扮都不寻常的妙龄小姐气呼呼地从一旁甬道走来,她身边的丫鬟一脸难色,不停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将她刚才抱怨的话听了去。
“郡主又如何?!她母亲是公主,我父亲还是翰林院大学士呢,我将来还要嫁给邺王,还要做王妃,还要当皇——唔唔唔——”
眼见王雪莹越说越离谱,那一脸焦急的丫鬟终于是忍不住了,一把将她的嘴捂上了。
丫鬟四下里环顾,白晃晃的日头,没有其他人。
丫鬟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捂王雪莹嘴巴的手。
“小姐,这可不兴说……”
王雪莹却抬手给了丫鬟一个响亮的耳光,声音尖锐:
“放肆!竟敢用你的脏手捂我的嘴!”
丫鬟捂着脸,低头不再敢言语。
王雪莹还是气不过,用脚踢了丫鬟小腿一下,“我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你提醒?!”
丫鬟讷讷不敢言。
两人渐渐走远。
姜宓身体僵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翰林院大学士……邺王王妃……
原来王岩是邺王的人。
烈阳已经高高升起,日头晒得姜宓浑身滚烫,她心里却是冰冰凉一片。
王岩是邺王的人,那王岩对她的百般刁难,背后是不是也有邺王的授意?
邺王一边蛊惑引诱她,一边让人为难她……
姜宓向来是以最歹毒的心思揣测身边的男人,贺琰,覃洲,邺王……
除了陆长唯。
或许是亲眼看到了陆长唯挣脱伦理道德枷锁的痛苦,看到了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不对。
姜宓闭了闭眼。
她什么时候竟然开始觉得男子亦有真心了?
男子在口中说爱的时候,总是显得卑微又深情,可若是在不爱的假设下,不论是陆长唯,还是其他任意一个人,他们都能轻易地将她伤害的体无完肤。
姜宓睁眼,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了看惨白的天,阳光刺眼,刺激得她几乎要落泪。
她抬手用团扇遮了遮阳光。
阖眸间,姜宓突然察觉侧面有一道存在感极强,极为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比阳光还灼人。
她举着团扇遮挡阳光侧目去看,而后瞳孔一缩。
隔了一个阶梯的另一边高台,站着那个归翠楼不欢而散后,好多日未见的男人。
一身玄色劲装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颀长,气质如利刃出鞘。
男人站在那里不动,便落下了一片阴影。
但他那双眼睛却径直落在她身上,紧紧盯视。
贺琰?!
姜宓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贺琰却没有之前几次那样,见到她就疯狂地追逐她,像是野兽追捕猎物。
他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看到姜宓后退的动作,贺琰还笑了笑,只是笑容冰冷还带着轻微的嘲弄。
像是在嘲笑她自作多情。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反正不足以贺琰一把抓住她。
姜宓见贺琰没动,心下一松,左右四顾后,压低声问:
“贺琰,你怎么在这儿?”
看对面狐疑的眼神,贺琰明白了姜宓没问出口的话。
她在怀疑他跟踪她。
贺琰凉凉一笑,“护国寺灵验,来上香拜佛的人不计其数,你怎么不问问他们为什么在这儿?”
姜宓一哽。
阳光落在她身上,肤色白的耀眼,团扇旁是美人嗔怒。
“你不会以为我又是来找你的吧?”
贺琰嗤笑:“你以为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你一而再再而三逃跑,也没什么意思,世间美人万千,我不缺你一个。”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平静,仿佛曾经的那些都成了过往云烟,风一吹,已经在他心里散了。
姜宓仍旧将信将疑。
毕竟刚才男人目光中的滚烫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他能这样说,不管是表面功夫,还是一时托词,只要不揭穿她,都好。
姜宓微微颔首,“那就好,那我祝愿安平侯早日抱得美娇娘。”
姜宓捏着团扇,转身欲走。
贺琰便觉得自己的小拇指痒起来,火烧火燎的。
那是他去与水匪拼杀时受的伤,水匪临死反扑,差点将他小指削掉。
至于为什么剿灭这伙儿水匪……
是因为有人说,这伙儿水匪半年前不知从何处掳掠了一个美人,美若天仙,被匪首娶做了压寨夫人。
彼时,贺琰寻找姜宓找得已经疯魔,只带了近百人,便杀了过去。
而那传闻中所谓的天仙般儿的美人,只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
不是姜宓。
看着姜宓的背影,贺琰的呼吸略微沉了些,那小指都在轻轻颤抖。
“姜宓!”
他没忍住,叫住了她。
姜宓顿足,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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