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与死亡的阴影,高温净化的悲壮努力,将那个遥远文明的终结拉近到几乎可以触摸的距离。
林墨开始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仿佛那些消逝先民的绝望与挣扎,正透过时间的尘埃,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现实。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日益沉重的氛围,或者,更深刻地体验它。
第三十七天,他没有外出探索。而是从那个简陋的“博物馆”架子上,取下了最初发现的那把粗糙的史前石斧。
之前,他视之为文物、证据、一个陌生文明的敲门砖。但今天,他想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他想暂时放下分析者、考古者的身份,去体验一下,作为一个史前岛民,握着这样的工具,去劳作,会是什么感觉。
石斧入手,依旧是那种沉甸甸的、带着时间寒意的冰凉。他仔细感受斧身的重量分布,重心偏前,因为握持端未经修整,显得头重脚轻。
他模仿岩画中那些猎手的握姿,五指抓住那凹凸不平、甚至有些硌手的原始钝面。很不舒服,与他自己那些裹着软皮、精心调整过重心和握柄弧度的石斧截然不同。
他提着石斧,走到营地边缘,选中一棵碗口粗细、需要砍伐用来做新篱笆柱的小树。
站定,深呼吸。
他试图清空脑中现代的技巧和习惯,努力想象自己是一个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肌肉因常年劳作而结实的史前岛民。周围没有他熟悉的房屋和菜园,只有原始的森林、呼啸的风、以及潜伏在暗处的野兽。
他摆开一个自认为“原始”的架势,低吼一声,调动全身的力气,模仿着想象中的、依赖纯粹蛮力的挥砍方式,将石斧狠狠劈向树干!
“嘭!”
一声闷响!斧刃深深嵌入木质,但巨大的、不协调的反震力也瞬间传来!手臂发麻,虎口被粗糙的握柄硌得生疼,甚至感觉掌骨都在抗议。
这一斧的效率极低,大部分能量浪费在震动和不适的握持上,远不如他自己制作的石斧那样“顺滑”省力。
林墨拔出斧头,喘了口气。树干上只留下一个难看的、边缘崩缺的深痕。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再次举起石斧。
这一次,他不再刻意模仿“原始”,而是下意识地试图调整,寻找更高效、更省力的发力点和挥砍轨迹。
身体的本能和多年使用石器的经验开始发挥作用。他略微调整了站姿,改变了握持的细微角度,腰腹开始配合手臂发力。
“唰——嚓!”
第二斧的声音清脆了一些,入木更深,反震感减轻。但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错位感猛然袭来!
就在斧刃接触木质的瞬间,他眼前的景象似乎模糊、晃动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麻布上衣和布满新旧疤痕却相对光滑的手臂,而是一双粗壮、黝黑、覆盖着浓密汗毛的手臂!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耳边似乎响起同伴模糊的呼喝声、野兽低沉的咆哮、还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流进眼睛。但那汗水的味道……不再是熟悉的、略微咸腥的汗味,而是一种更浓烈、更原始的气息,混合着尘土、兽脂、草木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体味!
“我是谁?!”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脑海!挥斧的动作瞬间停滞在半空。林墨僵立在树前,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握着石斧的手。那分明是自己在孤岛磨砺了十余年的、布满老茧和伤痕但皮肤相对完整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手。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幻象,那种嵌入骨髓的、原始的肌肉触感和力量感,那陌生的汗水气味,却真实得可怕!那不是想象,那更像是一种……身体记忆的闪回?或者是过度沉浸导致的幻觉?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一棵大树,滑坐在地。粗糙的石斧“哐当”一声掉在脚边的落叶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抱住头,手指深深插入发间,仿佛要按住那剧烈跳动、几乎要裂开的太阳穴。
心跳如鼓,冷汗涔涔。
我是林墨?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落难者,一个拥有现代知识和记忆的“新人类”?
还是……一个在血脉深处、在文明基因里,隐藏着的、挥舞着同样粗糙石斧,在剑齿象阴影和疾病威胁下挣扎求生的、无名先民的回响?
“不……我是林墨……我是林墨……”他反复低声念叨,如同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干涩颤抖,在寂静的林间显得微弱而无助。
但石斧带来的那种时空旋涡般的眩晕感,并未轻易消退。它像一种后遗症,一种认知的“重影”。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亲手搭建的房屋、开垦的菜地、晾晒的兽皮、挂在墙上的自制工具。这些他十二年来一砖一瓦建立的“文明痕迹”,此刻竟显得有些……不真实,像是覆盖在一层更古老、更厚重基底上的脆弱薄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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