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日。
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颜色,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湿冷的抹布擦拭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里早已没了夏末的余温,只剩下清冽的、直往骨头缝里钻的凉意。
闻星玥抱着一束新鲜的水仙花,独自走在通往墓园的石板路上。水仙,亭亭玉立,洁白的花瓣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脆弱和清冷,是妈妈闻念夏生前最爱的花。它的花语是“纯洁”、“深情”,有时也带着“孤傲的哀思”。每年这一天,这束水仙是她与母亲之间无声的对话。
脚步在熟悉的墓碑前停下。黑白照片上的闻念夏,眉眼依旧利落精致,带着她特有的干练笑容,仿佛只是短暂地离开,去处理一场永无止境的商务谈判。闻星玥蹲下身,轻轻将花束放在墓前,指尖拂过冰冷的石碑,那寒意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底。
“妈妈……”她喃喃低语,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边的寂静和思念,将她紧紧包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素色旗袍、身形清瘦的老妇人,从另一条小径缓缓走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依稀可见旧日的风韵,但眉眼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悲恸与严苛。
是外婆,阮流琴。
闻星玥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喉咙有些发干,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外婆……”
“闭嘴!”阮流琴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尖锐地划破了墓园的宁静,“你不要这样叫我,我觉得恶心!”
老妇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如冰冷的针,死死钉在闻星玥脸上:“我唯一的女儿……我唯一的念阮,就这样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来这里?你怎么不去死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闻星玥的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蚋,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那场意外,是她心底永不愈合的伤疤,也是横亘在她与外婆之间,无法逾越的深渊。他的妈妈是在她5岁那年陪她玩躲猫猫,从高处坠落流产,抢救无效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阮流琴的情绪彻底失控,积压了多年的悲痛与怨恨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念阮怎么会从高处坠落!又怎么会流产抢救无效!她是我唯一的指望,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你凭什么还好好的活着?你凭什么!”
更多恶毒的、带着血泪的诅咒,如同冰雹般砸向闻星玥。她僵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外婆的话,她听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听到那样,让她痛彻心扉。
最后,阮流琴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她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丝冰冷说道:“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滚!”
闻星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墓园的。她像是逃离一般,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陌生的街道,掠过行色匆匆的路人。外婆那些尖锐的话语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与母亲照片上温柔的笑容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等她终于力竭,茫然地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街心公园。天色愈发阴沉,暮色四合。她找到一个角落里的长椅,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坐下去,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眼泪无声地滑落,冰冷地贴在脸颊上。
世界那么大,她却仿佛被遗弃在了一个孤岛。
“闻星玥?”
一个带着些许不确定的低沉嗓音在身前响起。
她恍惚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洛远河手里提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面包和矿泉水,正站在几步开外,眉头微蹙地看着她。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狼狈与脆弱。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又像是行走在无边黑暗里的人骤然看到了唯一的光源,闻星玥一直强撑着的、摇摇欲坠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眼泪决堤而出,从无声的滑落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
洛远河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有些笨拙地在她身旁坐下,将塑料袋放在一边。他看着女孩耸动的肩膀,听着那破碎的哭声,显得有些无措。
“喂……你,你别掉金豆豆呀……”他搜肠刮肚地想找点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最终只是干巴巴地,用他特有的方式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闻星玥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今天在墓园遭遇的一切,外婆那些锥心刺骨的话,以及深埋在她心底多年的愧疚和痛苦,全都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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