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
救生艇上,有人死死盯着手表,一秒一秒地数,数了六百下。
在海上,这十分钟长得像把一辈子都过完了。
后面,那艘曾经灯火辉煌、大得能迷路的“海洋绿洲号”,连最后一点影子都没了。
海面就剩下个还在打转的大漩涡,咕嘟咕嘟冒着泡,漂着一层五颜六色的油花子,还有乱七八糟的椅子、救生圈、不知道谁的高跟鞋。
几个橙色的点在不远处一起一伏,那是穿着救生衣的人,喊也喊不动了,就那么漂着。
然后,连漩涡也慢慢平了。
海又变回了一片望不到头的、死沉死沉的蓝。天压得很低,也是灰蓝灰蓝的,看着让人心里发空。
人就显得特别小,小得像撒进海里的几粒芝麻。
一种冰凉的、没着没落的孤独和害怕,从脚底板爬上来,缠得人喘不过气。
沙沙……滋啦……
救生艇上那个防水对讲机响了,里面传出林源船长的声音,有点杂音,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死:
“各艇注意,我是林源。保持队形,向我靠拢。重复,向我靠拢。不要散,散了就真找不着了。清点人数,检查物资,保持频道畅通,电量省着用。”
这话像根绳子,把大家快散掉的心神稍微捆了捆。
林源站在指挥艇的尾巴上,海风像小刀子割脸。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老掉牙的机械表,表蒙子有点裂,但指针还在走。
距离船彻底沉下去,半小时了。
他们像一群没头苍蝇,在这片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海上漂。
艇里嗡嗡嗡嗡,全是声儿。
有女人压着的哭,一抽一抽的;有男人低声骂娘,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还有个穿得挺体面、现在一身邋遢的中年女人,抱着个脏兮兮的名牌包,浑身抖得像风里的叶子,眼神直勾勾的,没焦点。
她旁边是个西装男,领带歪在脖子一边,盯着手里一块表盘裂了、还沾着红酒渍的百达翡丽,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全完了……几个亿的生意……全他妈泡汤了……”
“船长……我们……我们是不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怯生生抬头,话还没说完——
“都怪你!王八蛋!丧门星!”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猛地炸了,猩红的指甲差点戳到她旁边男人的眼珠子,“要不是你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坐这破船!非要来!咱们能遇上这倒霉事?!钱没了!船没了!命也要没了!啊!!!”
她男人就低着头,不吭声,任她抓挠,像块死木头。
林源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不能乱,他是主心骨。可后背的冷汗,早就把救生衣里头的衣服全浸透了,冰凉地贴着肉。
最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出事前所有电子设备就瞎了,最后那点求救信号,鬼知道发出去没有。
他们现在,很可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像根针扎破了艇上沉闷的气球!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顺着一只颤抖手指的方向,往海天相连的那条灰白线望去。
那里,真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像滴在宣纸上的墨,很淡,但确实有。
林源心脏咚地猛撞了一下胸口!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这老伙计跟他几十年,弃船时啥都没顾上,就带了它和表、指南针。
手有点抖,他深吸口气,稳住,把望远镜死死按在眼前。
调焦……拉近……
不是幻觉!
一座岛!
有山,绿得发黑,植被密得吓人。
最关键是,岛边那一圈……是白色的!
沙滩!白色的沙滩往往意味着……
“陆地!是岛!前面有岛!!” 林源猛地放下望远镜,用尽力气吼了出来,声音劈了,但里面的激动像火一样喷出来,“所有人!调整方向!朝岛前进!那里可能有淡水!有吃的!”
救生艇上死寂了一秒。
然后,“哇——”的一声,不知道谁先哭出来,接着是更多乱七八糟的哭声、嘶哑的欢呼、语无伦次的叫喊。
希望这玩意儿,哪怕就一丁点,也能把人从绝望的泥潭里硬拽出来一点。
艇尾的小马达被重新摇响,吭哧吭哧,吃力地转动起来。
可林源脸上的喜色还没褪,眉头就又拧成了疙瘩。
他看见,不远处那艘坐着王卓越和他那群跟班保镖的救生艇,跟打了鸡血似的,马达轰鸣,已经一骑绝尘,玩命地朝着小岛冲过去了。
“妈的,跑得倒快。” 旁边一个年轻船员啐了一口。
林源没说话,他低头看向另一只手里一直攥着的、老式罗盘指南针。
这一看,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那枚本该稳稳指向北的指针,此刻像抽了疯一样,在表盘上疯狂地、毫无规律地乱转!快的时候只剩一团虚影!
“船长……这……” 操舵的船员也看见了,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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