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航看着吴梦颖伸出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沉睡”的母亲,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突然,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猛地抓起旁边礁石上附着的一个带着尖刺的、已经死去的海胆,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大腿!
“啊!”
他痛得叫了一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但他却倔强地抬起头,对着吴梦颖喊道:
“我受伤了!我也受伤了!很重!我……我也要留在这里!陪着妈妈!”
吴梦颖看着男孩腿上渗出的血珠和那强装出来的“重伤”模样,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逐渐上涨的潮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冰凉的海水也浸湿了小航的裤脚。
吴梦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位母亲紧紧攥着的、放在孩子背后的右手。
她心中一动。
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轻轻掰开了那只已经僵硬的手指。
在女人紧攥的掌心里,她发现了一张被折叠得很小、边缘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染得模糊的纸条。
她颤抖着打开。
上面用似乎是鲜血写就的、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几行字:
“小航对贝类过敏,吃海蛎会喘不过气。他喜欢蓝色,怕黑,睡觉要听故事。拜托好心人……照顾他……”
最后一个字,几乎淡得快要看不见,仿佛写作者用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吴梦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猛地伸出手,不再犹豫,用尽全力,将还在挣扎、哭喊着“我要陪妈妈”的周小航,从他那已经逝去的母亲冰冷僵硬的怀抱里,强行抱了出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小航,听我说,”吴梦颖的声音哽咽,但努力保持清晰,“妈妈让你跟我走,你听见了吗?这是妈妈的意思。”
小航的哭声停了一瞬。
他愣愣地看着吴梦颖:“妈妈……说的?”
“对,”吴梦颖抹了把眼泪,指着纸条,“妈妈写在这里了,让我照顾你。你要听话,好不好?”
小航盯着那张纸条,又回头看了眼母亲。
最终,他伸出小手,抓住了吴梦颖的衣角。
点了点头。
在不远处,另一艘早已报废、被海浪推到沙滩高处的救生艇旁。
一个穿着已经脏污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原本鲜艳颜色的绛红色旗袍的年轻女子——宋婉婷,正跪在艇舱里。
她的新郎,陈致远,安静地躺在舱底。
腹部缠绕着的、原本象征着喜庆的大红色喜帕,此刻已经被不断渗出的深色液体浸透,变得沉重而晦暗。
“你说过……等回去,要给我买下南京路上最大的那家婚纱店,让我每天都能穿最美的婚纱……”
宋婉婷低声呢喃着,声音平静得可怕。
她手中,拈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纤细而柔软的金线,正就着昏暗的天光,像最专注的绣娘一样,一针一线地缝合着丈夫腹部那道狰狞的伤口。
她的动作稳定而轻柔,仿佛怕吵醒了沉睡的爱人。
缝完最后一针。
她低下头,用牙齿轻轻咬断了金线。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指上那枚璀璨的钻戒褪了下来,又颤抖着,将丈夫那枚男式婚戒也从他的无名指上取下。
郑重地、仿佛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将两枚戒指并排套回了丈夫的无名指上。
在今天早上的那场暴乱中,陈致远用他工程师并不算强壮的身躯,死死地挡住了砸向她的一个沉重铁箱。
此刻,他的胸腔里,还卡着半块从铁箱上崩裂下来的、扭曲的“喜”字铜牌。
蒋明清点人数路过这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艇舱里的一幕,喉咙有些发紧,低声对旁边的船员说:
“陈工……是游轮发动机组的核心功臣,这次事故后,本来还指望他……”
“他现在是我的丈夫。”
宋婉婷突然抬起头,打断了蒋明的话。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平静。
她猛地掀开自己旗袍的一侧下摆,露出了绑在大腿根部的一卷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纸张。
“这是……这是他私下研究的,关于游轮辅助反应堆冷却系统的应急改造方案草图……还有一些关键数据。”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我用这个……换一个担架名额。我要带他走。”
蒋明看着那卷图纸。
又看了看艇舱里安静躺着的陈致远。
最后看向宋婉婷那双决绝的眼睛。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翻开查看,只是重重地应了一声:
“好!”
他转头对身后的船员吼道:“去找副担架!快!”
很快,一副简易担架被安排了过来。
当陈致远被小心地移上担架时,宋婉婷紧紧握住了丈夫冰冷的手,低声唱起了他最喜欢的苏州评弹《白蛇传》选段。
她的声音婉转清越,却带着无尽的凄楚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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