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能吞掉所有的光和声,死寂一片。
忙活了一整天,医院的事儿、朋友的探看、夜校的课还有文攸宁那突如其来的一“考”,于飞带着一身从里到外的乏,总算推开了自家那扇熟稔的、能给他一点踏实感的门。
屋里静得出奇,玄关的感应灯自个儿亮了,投下团暖乎乎的光晕。
就客厅角上那盏落地灯还开着,散着柔和的、鹅黄色的光,像当妈的候晚归孩子的眼神,驱了一屋的黑和冷清。
他刚把沾了外头灰和医院味儿的外套脱下来,正预备往衣架上挂,口袋里的手机便不合时宜地震将起来,撕破了这片难得的静。
于飞摸出手机,屏幕上跳着“祁阳”这名字,后头还跟了个欢实的卡通头像。
他按了接听。
“喂!飞哥!你可算接电话了!放学了吧?出来吃夜宵啊!我知道城西新开了家烧烤摊,味儿绝了!那羊肉串,肥瘦相间,烤得滋滋冒油,撒上孜然辣椒面,甭提多香了!还有烤生蚝,蒜蓉给得足足的!哥们儿请客,赶紧的!”
祁阳那塞满了活气、像机关枪似的声儿立刻从听筒里撞过来,背景音里还杂着街头的闹腾和音乐声,塞满了年轻人特有那种、仿佛永远耗不干的热情和享乐劲儿。
于飞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觉着攒了一天的乏在祁阳这通电话的冲撞下更显了。
他语气平淡,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对年轻人那旺盛精力的无奈和一点点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别的啥:“不了,祁阳,谢了。今儿实在有点顶不住,觉着骨头都快散架了,就想早点瘫着。改天,改天我请你。”
他婉转却硬气地拒了这份热情的邀,随即不等祁阳再劝,便道了晚安,撂了电话。
把手机随手撂鞋柜上,心里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祁阳这小子,精力真是旺得吓人,像永远不知道“累”字咋写,夜生活花里胡哨,跟他这种得时刻绷着、藏着秘密的活法,简直是俩世界。
换好舒坦的家居拖鞋,于飞轻手轻脚地、几乎是踮着脚尖,往妈的卧室挪。
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瞅见妈孙亚珍果然还没睡,正像他料的那样,靠坐在软和的床头,背后垫着俩枕头。
她手里死死攥着本有点旧的相册,这会儿正摊开着,目光有些出神地、柔得能滴出水似的,瞅着相册里某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娘俩历经波折、总算认了之后,头一回也是迄今唯一一回一块儿去游乐场玩时拍下的合影。
照片上,孙亚珍笑得特别开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于飞站她边上,虽说表情依旧不算丰富,可眼神里透着难得的松快和暖意。
那本相册,驮着他们之间失而复得的、金贵的情分。
听见门口细微的动静,孙亚珍抬起头,脸上立刻浮出那种只有对着儿子才会有的、打心底里透出来的、柔得像要化了的笑,眼角的鱼尾纹都显得那么慈:
“小小回来了?忙活一天累坏了吧?”她习惯性地叫着他的小名,声儿里塞满了惦记。
“嗯,妈,我回了。今儿觉着咋样?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坦?”于飞走到床边,很自然地顺手接过她手里那本沉甸甸的相册,目光柔地扫过照片上妈开怀的笑脸,心里不由得泛上一阵搅和着酸涩和福气的复杂滋味。
他金贵眼下这得来不易的平静日子,也更硬了要护好妈、不叫她再受丁点伤的决心。
“好多了,好多了,甭惦记我。”孙亚珍笑着拍了拍床边空出来的地儿,示意他坐下,“就是这老腰啊,到了这年岁,又赶上换季,就有点不听话,坐久了还是觉着有点酸溜溜的,不得劲。”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不想叫儿子过于忧心。
于飞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把相册小心地搁床头柜上。
然后,他伸出双手,动作熟稔而自然地把手掌搓热,开始给妈进行每日例行的腰上推拿。
孙亚珍配合地松了身子,闭上眼,脸上慢慢露出舒坦放松的神气,嘴里还发出满足的轻叹。这些年来,她这身子被早年吃苦受累和积下的暗疾反复折腾,皮肉也变得糙暗,缺光泽。
可自打于飞开始坚持用这种含着特殊手法给她推拿调理之后,那些缠了她多年的顽症,什么风湿痛、腰肌劳损,竟真的一点点在减轻、甚至没了影儿,连带着她原本干暗的皮肉,都仿佛被注进了新活气,变得滑溜细腻、红润有光了不老少,整个人瞅着都年轻了好几岁。
这变化,孙亚珍自个儿感受最深,心里对儿子更是塞满了骄傲和依赖。
夜色沉浓,万籁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老远的车鸣,像梦呓似的模糊。
“妈,你最近这气色瞅着确实好不少,脸颊有血色了,眼里的神也亮了些。”于飞一边专心推拿着,手指准准地游走在妈腰背的穴位跟经络上,感受着筋肉从微微发僵到慢慢松下来的过程,一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宽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儿子的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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