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区公安局法医中心,永远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消毒水、福尔马林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气味的冰冷气息。这里没有窗户,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冷白色的、近乎无情的光芒从天花板上的灯板倾泻而下,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肃杀而清晰的阴影之中,不留任何温情与遐想的余地。
巨大的不锈钢解剖台上,徐冲的尸体静静地躺着,覆盖着一层白色的无菌布,只露出需要检验的部位。那具曾经充满活力、为皇甫卿打理大小事务、在东海地下世界拥有不小声望的躯体,此刻只剩下一片僵冷的青白。灯光照在他毫无血色的皮肤上,反射出一种类似大理石的、令人心悸的光泽。
新调来的刑警队长陈锋,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徽记在冷光下闪烁着硬朗的光芒。他站在解剖台一侧,双手抱胸,眉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是空降来的,肩负着整顿东海市治安、尤其是处理北港码头这类恶性事件余波的重任。眼前的案子,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和棘手。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尸体上的每一处细节,不放过任何可能隐藏线索的角落。
白若霜则站在陈锋稍后一点的位置,脸上戴着严实的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眸。
法医许言,戴着金丝边眼镜、表情永远如同他手中器械般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男人,正熟练地进行着解剖。他的动作精准、稳定,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仿佛眼前不是一具曾经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一件需要解析的物证。手术刀划开胸腔,暴露出的组织和骨骼,在冷白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色彩。
“死者身上共有十三处创伤。”许言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朗读一份仪器说明书,他手中的镊子指点着尸体上的伤口,“大部分为抵抗伤和约束伤,集中在手臂、肩背部位。创口边缘粗糙,符合搏斗中形成的特征。”他的镊子最终停留在心脏位置,“但致命伤,是这个——”
刀尖精准地指向心脏处一道极其细微、却深不见底的贯穿伤。那道伤口是如此之细,若不是在解剖状态下仔细观察,几乎会被人忽略。
“创口边缘异常平滑,内部组织切割整齐,几乎没有撕裂伤。深度7.2厘米,精准刺破心包及左心室。刃宽根据创道测量,约为2.1厘米。”许言放下解剖刀,走到旁边的物证台,拿起那把被封在透明证物袋里的、崭新水果刀,进行仔细的比对。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刀柄上暗沉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从创口形态、深度、宽度以及内部损伤情况综合判断,凶器,就是这把水果刀无疑。”
陈锋队长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死亡时间?”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直接关系到嫌疑人是否有作案时间。
许言推了推眼镜,回到解剖台前,一边检查着尸体其他部位,一边回答:“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尸斑的形成情况、角膜混浊度以及直肠温度下降速率等多方面综合推断,死亡时间区间,大致在今天凌晨5点到7点之间。这个时间段,误差不会超过半小时。”
“凌晨5点到7点……”白若霜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时间点,瞳孔骤然一缩!这个时间,与之前审讯梁松涛时,梁松涛声称自己正在家中睡觉的时间段,高度重合!而且,纺织三厂宿舍楼以及周边区域,因为年代久远、设施老旧,恰好是监控摄像头的盲区,根本无法提供梁松涛出入的直接影像证据。时间、地点、凶器……几乎所有表面证据,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梁松涛牢牢地罩在了里面。
但多年的刑警直觉告诉白若霜,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梁松涛在审讯室里的表现,那种茫然、恐惧、以及试图辩解却又无从说起的绝望,不像是在演戏。一个能用如此精准手法一刀毙命的凶手,会是一个连基本反侦察意识都没有、轻易将尸体藏在自己车后备箱、然后回家睡觉的网约车司机吗?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之前走访时获取的信息。刘梅,梁松涛的妻子,母亲重病住院,急需用钱……而刀,是刘梅新买的!这个细节,在当时询问时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生活片段,但此刻,在死亡时间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疑。一把新买的水果刀,怎么会那么巧,就成了杀害徐冲的凶器?又那么巧,出现在梁松涛的车后备箱里?
白若霜感觉自已仿佛在迷雾中抓住了一根若隐若现的线头。刘梅!这个看似柔弱、被沉重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女人,或许才是解开这个谜团的关键。她的经济状况,她与梁松涛的关系,她购买水果刀的真实动机……这一切,都需要立刻、重新进行深入的调查。
“通知死者家属了吗?”陈锋队长沉声问道,打断了白若霜的思绪。
旁边的一名年轻警员连忙回答:“报告陈队,已经尝试联系了。但徐冲在本地没有登记在册的直系亲属。他唯一的紧急联络人,填的是……皇甫卿。”警员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而皇甫卿,自从北港码头事件后,就……失踪了,目前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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