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瑾淑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化成了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她那双放在膝盖上、原本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手指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微微地、用力地攥紧了身下柔软的沙发扶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泛出了失去血色的苍白。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个有关于飞的画面——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喊她“庞姨”的年轻人;那个每次来家里,都会像馋嘴的孩子一样,偷偷溜进厨房,眼巴巴地看着她做菜,特别是她最拿手的糖醋排骨,然后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的样子;那个会在她偶尔感到孤单时,陪她聊天解闷,用他那些看似不着调、实则充满温暖的话语逗她开心的身影……
那个鲜活、温暖、充满了生命力的年轻人,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医院里,生死未卜……
一股尖锐的、如同被冰锥刺穿心脏般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会醒的,对吧?”良久,庞瑾淑才轻轻地、几乎是用气音问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那声音底层,隐藏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细微的颤抖。
杜峥嵘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妻子。他看到了她那双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眼眸深处,那难以化开的担忧和恐惧,也看到了她那微微泛红、却倔强地没有让一滴泪水滑落的眼眶。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传来一阵闷痛。
他伸出手,用自己那双粗糙、带着伤痕和温度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妻子那双冰凉得吓人的小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试图将自己微弱的力量和坚定的信念传递过去。
“会。”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在向妻子保证,也是在向自己发誓,“柳院长亲自确认过,他的生命根基没有受损,现在的昏迷更像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天一医院汇集了全国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反馈是所有指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安静的恢复环境。”
庞瑾淑感受着丈夫掌心传来的温度,那温度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稍稍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和心头的恐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积压的、令人窒息的闷痛一起吸纳,然后缓缓地、用力地吐了出来。她反手用力地回握住杜峥嵘的手,她的力道有些大,甚至让杜峥嵘感到了些许疼痛,但两人谁都没有在意这细微的痛楚,仿佛只有通过这种紧密的接触,才能确认彼此的存在,才能汲取面对这一切的力量。
“那就好。”她最终,只从唇间吐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很轻,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经过巨大情绪冲击后,强行沉淀下来的平静和接受。
杜峥嵘看着这样的妻子,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愧疚。他知道庞瑾淑对于飞的感情,那是一种近乎母性的、复杂而深沉的情感。于飞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她和亲生儿子杜飞扬之间那种因为性格、经历等原因造成的、微妙而难以跨越的疏离感。于飞的阳光、体贴和偶尔的依赖,填补了她内心深处某一块柔软的空缺。
“明天,我去医院看看他。”庞瑾淑突然开口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不容反驳的坚定。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杜峥嵘看着妻子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她松开杜峥嵘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并无褶皱的家居服,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和平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饿了吧?折腾到现在,胃里肯定空着。我去给你煮碗面,很快就好。”
说完,她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向了厨房。
杜峥嵘看着妻子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挺直的背影,看着她走向那个曾经无数次飘出于飞馋涎欲滴的糖醋排骨香气的厨房,忽然觉得鼻腔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眼眶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热、湿润。他猛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温暖光晕的水晶吊灯,强行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压了回去。
他是杜峥嵘,他不能倒下,更不能流露出太多的脆弱。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去追查。
病房里,时间悄然流逝,已至深夜。
柳馨瑶依旧如同雕像般伫立在窗边,清冷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顽强地挤进来一丝,如同舞台的追光灯,在她精致却冷硬的侧脸上投下一道淡淡的、明暗分界的阴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神秘而难以接近。
吴梦颖终究是抵不过连日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松懈,已经靠在床边的软椅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而绵长。她的手里,还无意识地紧紧攥着那个显示着于飞生理数据的平板电脑,仿佛那是她与这场危机之间最后的联系。
万籁俱寂,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如同催眠曲般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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