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的余晖。
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值日生草草地扫完地,拿着扫帚跑向操场。
陈航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老榕树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剪影,像一位沉默的守护者。
教室里光线昏暗,但他没有开灯,这种半明半暗的静谧,让他感到安全,思维也变得格外清晰。
桌面上摊开的,不再是课本,而是一张写满了字的草稿纸。
他在复盘。
复盘刚才课堂上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数学老师说,轴对称是几何。
书上说,斐波那契是代数。
但在陈航看来,它们是同一个东西的不同投影。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正方形,边长为1。紧挨着,他又画了一个边长为1的正方形,然后是边长为2的,边长为3的,边长为5的……
正方形以此类推,呈螺旋状向外排布。
这是一个经典的几何模型,但他以前只是看过,从未亲手画过。
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当画到边长为8的正方形时,原本杂乱的线条突然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他换了一支红笔,以每个正方形的一个顶点为圆心,画出四分之一圆的弧线。
第一道弧线,短促。
第二道,连接。
第三道,延伸。
随着红色的线条不断延展,一条优雅、流畅、似乎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螺旋线,跃然纸上。
黄金螺旋(斐波那契螺旋)。
陈航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停下笔,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凝视着这个图案。
这不是绝对的“轴对称”。
如果你沿着中间折叠,它无法重合。
但它拥有一种更高级的对称
“旋转对称”与“自相似性”。
大的一圈,包含了小的一圈的所有特征。过去的历史(1, 1, 2),决定了未来的走向(3, 5, 8)。
他转头看向窗外。
老榕树的枝桠,也是这样生长的。
台风眼云图,也是这样旋转的。
甚至星系的旋臂,也是这样展开的。
那一刻,陈航感到一种电流般的战栗穿过脊背。
上午那片飘落的叶子,不再是无序的。
黑板上那只死板的蝴蝶,不再是孤立的。
“原来是通的。”
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轻声自语。声音很轻,却在空气中激起了看不见的涟漪。
数列是时间的节奏。
几何是空间的骨架。
而那个名为“最优解”的概念,就是连接两者的灵魂。
他刚才在课堂上的提问,虽然被同学们视为怪异,被老师视为超纲,但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真理的一角。
这种感觉,比考了一百分要爽快一万倍。
这是一种掌控感。
仿佛只要他愿意,这世界纷繁复杂的表象,都能被拆解成一行行简洁优美的算式。
陈航深吸一口气,那股岭南秋日特有的干燥草木味再次涌入鼻腔。此刻的味道,似乎比平时更加清冽。
他合上草稿纸,将其小心翼翼地夹进那本《关于数学的100个故事》里。
在这个平凡的黄昏,少年陈航,在心中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座坐标系。
原点,就是那片落叶。
X轴,是万物的形态。
Y轴,是数学的逻辑。
而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
教师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空调嗡嗡作响,驱散了秋日残留的燥热。空气中弥漫着花露水和油墨混合的味道。
张承宇坐在办公桌前,面前堆着两个班的作业本。
但他并没有在批改作业。
他手里捧着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盯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发呆。
“老张,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隔壁桌的英语老师李悦笑着调侃了一句。她是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用红笔在试卷上画着圈。
张承宇回过神,喝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让他清醒了几分。
“没什么,”老张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说道,“就是觉得……现在的学生,有时候挺让人琢磨不透的。”
“怎么?又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整活了?”李悦头也不抬。
“不是整活。”
张承宇放下茶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是我们班那个新转来的,叫陈航的那个男生。”
“陈航?”李悦想了想,“哦,那个话很少,看起来挺老实的孩子?英语成绩不错,但上课确是不怎么抬头。他怎么了?”
“今天讲轴对称。”
张承宇回忆着那个画面,“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问怎么画图?”
“不。”张承宇苦笑了一声,“他问我,自然界的对称结构,是不是生存的一种最优解。”
李悦手中的红笔停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有些惊讶,“这是一个初二学生问出来的?”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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