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转向,南海的夏天,是躁动而多变的时节。“乘风号”与“逐波号”——经过近两个月的紧张修整与扩充,如今已脱胎换骨,再次泊于泉州港外。船身修补的痕迹被新漆覆盖,但关键部位加固的暗桩与铁箍,只有自己人知道。新招募的船员经过严格磨合,已能跟上老队员的节奏。武器舱内,制式弓弩与长矛锃亮,两架改进后的西洋钢弩被防水油布仔细遮盖,旁边堆放着特制的渔网和几枚令人望而生畏的“手发雷”。
出发前夜,沈文柏在玉容海事司密室为赵哨总、胡舵工饯行。没有酒,只有清茶。
“东家有令,”沈文柏神色肃然,“此行以‘探风’为主,察敌情,觅线索,保船队。朝廷虽允‘有限追击’,然敌暗我明,龙鲨会新败,必怀怨恨,恐有奸计。东家再三叮嘱:凡事务必求实,宁可无功而返,不可贪功涉险。与策应水师的联络信号、频率,务必记熟,每日定时通报方位平安。”
赵哨总与胡舵工郑重点头:“沈管事放心,我等必谨记东家教诲,步步为营。”
次日清晨,两船升起旗帜,在泉州市舶司官员的注视下,缓缓驶出港口。此次报备的航线是:泉州→琉球那霸(贸易)→沿琉球岛链南下(勘测风涛)→巴士海峡北缘观察→折返泉州。与上次不同,航程更长,涉及海域更陌生,风险也更高。
首段至琉球的航行波澜不惊。抵达那霸后,赵哨总依例交割官商货物,同时秘密约见了林永昌。林永昌透露了一个新情况:近来吕宋华商圈子里,隐约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有一支“背景很深”的船队,在吕宋以北至台湾以东的广阔海域,高价收购一些“稀奇古怪的旧东西”,包括破损的罗盘、古怪的金属零件、非中土文字的残卷等,交货地点飘忽不定,但似乎对“巴士海峡靠近火山列岛附近”的航线有所偏好。
“火山列岛?”赵哨总记下了这个地名,那是一片位于巴士海峡北端、靠近台湾东南的火山岛屿群,航行条件恶劣,但确实是隐匿行踪的好地方。
“另外,”林永昌压低声音,“马尼拉那边,西班牙人对华商盘查似乎更严了,尤其对运出城的‘非贸易品’。佩德罗官员的手下活动频繁,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也像是在防备什么。”
辞别林永昌,船队再次启航,执行计划中的“勘测风涛”阶段。他们沿着琉球群岛西侧南下,一路记录水文气象。这一带岛屿渐疏,海天开阔,但洋流变得复杂。胡舵工凭借经验,发现数股隐蔽的交叉流,若非小心应对,极易偏离航向。
航行至宫古八重山以南海域时,了望哨果然发现了可疑船只——并非龙鲨会那种制式快船,而是两艘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中型广船,船帆打着补丁,航行速度不快,路线也有些奇怪,时东时西,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游弋,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是‘鬼算盘’安排的诱饵吗?”赵哨总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船上看不到多少人影,甲板上堆着些杂物,帆索的保养也显得潦草,确实很像一支落魄的走私小队。
“保持距离,远远跟着,看看他们到底去哪。”赵哨总下令。他记着苏瑾“求实”的指示,不想贸然靠近,以免中伏。
跟踪了大半日,那两艘旧船转向西南,朝着台湾东南方向的一片雾气朦胧的海域驶去。那片海域岛屿更少,但海图上标注着几处危险的暗礁区。
“还要跟吗?”胡舵工发来旗语询问,“前面水情不明,雾气也大。”
赵哨总沉吟。直觉告诉他,这两艘船的行为透着刻意,像是故意引人前往危险区域。他想起了宫古的教训。“不跟了。记录下他们最后消失的方位和航向。我们按原计划,继续向南,前往巴士海峡北缘观察点。”
船队调整航向,放弃了对诱饵的追踪,继续执行预定的勘测路线。这个决定,后来被证明是关键而正确的。
又过了两日,船队抵达巴士海峡北缘。这里海天一色,波涛汹涌,是连接东海与南海的重要通道,也是商船、渔船乃至不法船只往来穿梭的繁忙水域。赵哨总命令船队保持警惕,在指定的观察区域内缓慢巡弋,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过往船只的型号、旗帜、航向,并记录下任何异常动向。
第一天,平静度过。第二天午后,了望哨忽然急促报告:“东南方向,约十五里外,有船队!三艘船,两中一小,中型船吃水颇深,像是载着重货,航向西北,速度不快!小船在前探路!”
这个方向、这个队形……赵哨总心中一凛。西北方向,正是通往台湾乃至福建的方向。吃水深的货船,由快船探路,这很像运输重要物资的配置,而且似乎想借助巴士海峡的复杂航道掩饰行踪。
“靠上去些,看清旗帜和船型!注意保持距离,别被探路船发现!”赵哨总下令。同时,他命令信号员,按照约定,向可能就在附近巡弋的闽浙水师策应船发出“发现可疑船队”的特定信号——那是一组特殊的彩色旗语,在晴朗天气下可远距离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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