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杨家？”
杨锐又想起一位崇祯年间的高序列BOSS，插话问了一句。
“嗯，武陵杨家父子两进士，二爷只要一提起他们，就骂二房的几位少爷不争气。”
杨十爷笑道：“杨弱水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及第，比二爷早一科，他的公子杨文弱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及第，比二爷晚一科，父子进士只差六年，可算百年罕见的盛举，二爷曾经戏称要去武陵看一看，他们是否占了杨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文脉……”
杨锐点头受教，同时对比脑海中的资料，确定杨文弱就是崇祯朝的名臣杨嗣昌，不禁暗暗吐槽，这些明朝士大夫又是字又是号的，自己不会搞混吗？
杨鹤号弱水，杨十爷尊称他为杨弱水，杨嗣昌字文弱，因为杨鹤的关系，算是杨涟的半个晚辈，杨十爷称他表字也不算失礼。
天启年间，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日益激烈，杨嗣昌和杨鹤先后辞官返乡，在老家闲住养望，不仅在党争中独善其身，而且落下一个不党不群的好名声，在崇祯朝相继得到重用。
如果不是猪队友太多，不是满清在背后捅刀子，杨嗣昌真有可能灭掉李自成和张献忠。
这也是一条重要的人脉。
先不说崇祯朝怎么样，就在天启朝的湖广地界内，杨鹤和杨嗣昌身份超然，在东林党和阉党之间游刃有余，如果运作得当，又是一堵挡风的墙。
让杨锐稍感遗憾的是，杨嗣昌不是扬子商行的股东，反而和一帮子湖南士绅另起炉灶，拉起一个云梦商行，不在杨涟的核心圈子里。
询问杨十爷，杨十爷笑道：
“武陵杨家虽然没有参股扬子商行，却入了荆楚商会，今年正好轮到武陵杨家轮值主事，再过几天，杨文弱应该会来武家穴一趟，到时候你就能见到真人……”
比杨十爷的预计更快，两天后的一个深夜，杨嗣昌便夜泊码头，悄然而至，很低调的来到武家穴市。
他没有惊扰税课司大使和广济县主簿，直接住进驿站官房，命驿丞给杨十爷传话，连夜安排点库检查。
杨十爷立刻带着杨锐，赶到仓库街的库房。
“明天早上我要赶去省城，只有今晚有时间，劳烦两位大半夜的辛苦跑一趟。”
杨嗣昌父母健在，颏下只留了寸许短须，眼神凝聚有力，身形胖大健壮，顾盼之际不怒自威，并没有“文弱”的感觉。
杨十爷上前参见，杨嗣昌微笑颔首，吩咐一声免礼，又体恤下情的解释了一句突然要求加夜班的原因。
命人打开仓库大门，杨十爷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头前带路，开始点库。
杨嗣昌边走边看，时不时的提出几个问题，对杨十爷的讲解听的很认真，神情气质就像后世那种思维敏捷，精力充沛的中青年领导干部。
唯一的缺点就是胖，像个腐败贪官。
杨锐捧着账册跟在身后，除了必要的对答，全程沉默寡言的扮演工具人，同时也在暗暗观察杨嗣昌。
杨嗣昌的大腿很香。
身份地位，却和杨锐差的太远。
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一圈看下来，杨嗣昌从杨锐手里要过账册，一页一页的仔细翻看，问道：“荆楚商会存在此处的货物，总价一共多少？”
“本月上旬初二刚刚点过一次库，荆楚商会存放的货物总价，共计白银一万八千六百零七两七钱，另外本月初四出库黄安山货十五担，值白银三百一十五两三钱，初七入库上等黄陂葛布一百二十匹，值白银四百五十六两，这一出一进后，总价是一万八千七百四十八两四钱。”
杨十爷对答如流，看了一眼账册，直接心算给出结果。
杨家在仓库街有两座万石库，一座对接扬子商行，一座对接荆楚商会，荆楚商会的货物总价一万八千多两银子，虽然比隔壁疯狂贩私钱的扬子商行低了一大截，仍是一笔巨款。
利用荆楚商会的人脉关系，再配合一些小手段，只这一批货物的利润，就能很轻松的做到三千两以上。
杨嗣昌考虑片刻，又问道：“除了荆楚商会，有没有存放别家的货物？”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杨十爷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除了我们自家诚远商行的存货，没有别家掺和，我们商行另外有一间五千石的小库，别家杂路的货物都存在那里……”
杨嗣昌想了想，吩咐道：“商会的出货入货都放快些，这段日子尽量把库存打低，不要压货。”
这个命令更加突兀。
荆楚商会的利润里，很大一部分是靠囤货压货做出来的，让那些缺乏本钱，缺乏物流存储的小商号无力抗衡。
如果自废武功，恐怕竞争不过那些更加灵活的小商号。
“是。”
杨十爷没有提出质疑，干脆利落的应了下来。
“回去歇着吧，明天早上各忙各的，不用来送我。”
杨嗣昌点了点头，说走就走的转身走出大门。
仓库大门外，有一辆诚远商行预备的马车，杨嗣昌的护卫已经里外检查了一遍。
杨嗣昌迈步登车，杨十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上前问道：
“再过几天，还有一批荆楚商会的木料即将入库，是蕲水熊心开家里的关系，我们收还是不收？”
商会的运作方式比商行更灵活，有些生意大家一起做，有些生意又是某一家股东主导，杨十爷说的这批木料，就是蕲水熊文灿家里的生意，除了他的儿女亲家姚明恭，其他股东没有参与。
“什么料子？数目大么？”
“数目不少，主要是杉木和松木，还有一些梓木，总价超过六千两银子。”
“唔……”
听说是这么大一批货，杨嗣昌明显有些犹豫，沉吟再三，沉声说道：“拒收吧，让他们另找地方卸船，你再去蕲水一趟，替我给熊心开带一句话，东厂已经重启‘辽案’，他会明白的。”
杨十爷神色微变，已经听懂了杨嗣昌的潜台词，朝廷恐怕又要发生大事，大家都夹紧尾巴小心点。
杨锐的心头，更如惊雷炸响。
东厂重启“辽案”，其实是冲着杨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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