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缓缓漫过黑虎寨的断壁残垣。磨盘上还沾着干涸的谷粒,张乘风半蹲在旁,指尖捏着支炭笔,逐行核对物资清单。
他指腹蹭上麻纸边缘的尘土,又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将清单叠得四四方方,连边角都对齐了才起身。
腰间佩剑轻撞着身后的青石墙,发出“叮铃”细碎的响,恰好与王捕头一行人的脚步声撞在一起。
“王捕头,您来得正好。”张乘风快步迎上去,双手将清单递到对方面前,目光落在清单上的字迹,语气格外认真,“这上面记的,是黑虎匪帮劫掠的所有财物与粮食,大到农户的耕牛,小到妇人的银簪孩子的锁坠,都一一列出来了。东院马厩还拴着五匹骏马,我让人仔细检查过马蹄和马鞍,没伤着筋骨,就是有些脏污,已经让人简单擦洗过了。劳烦您派人逐件核实,尽早归还给各村的失主,免得他们多担几日心。”
王捕头接过清单,指尖触到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墨痕深浅不一,显然是反复核对过的。他抬眼看向张乘风,见对方眼神坦荡,没有半分私藏的意思,不由重重点头:“张兄弟做事就是细致,有你这份清单,我省了不少事。”
苏清薇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草屑,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她抬手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清亮却带着温和:“王捕头,还有一事想托付您。寨里这些土匪,有不少是被黑虎胁迫入伙的,方才我跟他们聊过,有的是欠了赌债被强拉来,有的是家乡遭了灾走投无路。他们愿意弃暗投明,还说了些黑虎常去的落脚点,劳烦您把他们带回官府按律处置。若是有人真心悔改,或是能供出其他匪寨的线索,还望您能禀明朝廷,酌情从轻发落,给他们一条回头路。”
“姑娘这话在理!”王捕头把清单揣进怀里,又拍了拍胸口,腰间的铜带扣发出清脆的响,“我在江南府当差二十多年,最见不得百姓受欺负,也最惜得肯回头的人。这些物资,我今晚就让人在驿站清点,明日一早带着清单挨村送回去,谁家丢了什么,都得给人家认回去;至于这些土匪,我会把他们的情况一一写清楚,上报给知府大人,绝不让老实人受屈,也不纵容真恶徒。”
他们正在交谈的时候,武院的学生们已帮着衙役扛着粮袋往马车上搬。十六七岁的少年们,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粗布短褂,却没一个人叫苦。
有两个力气大的,比如跟着李二牛练拳的阿福,还主动帮着捕快们捆土匪——粗麻绳绕过土匪的胳膊,在胸前打了个结实的结,串成两串。土匪们被勒得龇牙咧嘴,却没一个人敢反抗,方才苏清薇一剑挑飞黑虎首级的模样,像烙印似的刻在他们脑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人群外,李大户的女儿李鹤正攥着衣角站着。她原本蓬乱打结的头发,已被苏清薇让人用木梳蘸着温水梳顺,松松挽了个髻;身上的衣服却是没有换的,只是有些脏污。
可当她看到囚车里缩成一团的土匪,尤其是那个当初把她掳来的独眼匪,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掉下来,反而有股重获自由的庆幸从心底冒出来,让她微微挺直了脊背,下巴也抬了些。
苏清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女孩颤抖的肩膀,像碰着了一片受惊的叶子,她立刻放柔了声音:“别害怕,现在安全了。我们这就带你回你们村子,你爹娘肯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盼着你呢。”
李鹤却忽然勾了勾嘴角,那笑意里带着点嘲讽,又藏着些说不出的委屈,像蒙了层雾的月亮:“我娘肯定在等我,她最疼我了,我要是晚回去一天,她能哭上好几回。可我爹……”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角,“他心里只有他的绸缎铺,我多吃一口饭,他都嫌我浪费钱。这次我被土匪掳走,他说不定还在怨我,觉得我给家里惹了麻烦,耽误了铺子里的生意。”
苏清薇闻言,心里便猜着李家大抵有家务事纠葛,许是李大户重利轻情,也不好多追问,只温声道:“不管怎样,回去见了面就知道了。说不定你爹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急,早就派人去各村找你了。我让两个学生送你,一个是能照顾你的小月;一个是罗河,能赶车。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看行吗?”
李鹤抬头看了看苏清薇,见她眼神真诚,不像哄人,便轻轻点了点头:“谢谢苏姑娘。”
苏清薇立刻喊来小月和罗河,仔细叮嘱:“路上小心一些。到了李大户家,记得跟李夫人说清楚情况,要是有什么事,就派人回武院报个信。”两人连连应下,扶着李鹤坐上马车,才赶着车往百福村的方向去。苏清薇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跟上返程的队伍。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串糖葫芦似的串在土路上。武院的队伍终于踏上返程的路,学生们虽累得脚步发沉,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像灌了铅,脸上却都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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