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虞笙为宸嫔的诏书抵达荣国府那日,恰是暮秋时节最后一场细雨初歇之时。
那卷明黄绫绸的圣旨,如同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贾府激起千层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天家恩典,皇命浩荡,为这座已显颓势的国公府邸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与荣光。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忙碌与喧嚣。
内务府派来的教引嬷嬷与太监们鱼贯而入,每日晨起便至缀锦阁,直至月上柳梢方归。
量身裁衣,教授宫规,讲解仪制,将那份遥不可及的天家恩宠,化作了具体的繁文缛节。
钦天监择定的吉日就在半月之后,时日紧迫,整个贾府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座钟,日夜不停地运转起来。
仆从来往穿梭,步履匆匆。
库房开启,珍玩绸缎如流水般送往缀锦阁;厨下日夜不熄火,以备随时款待宫中来人。
在这片忙乱中,缀锦阁无疑成了府中的焦点。
往日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与揣测,如今尽数化作了毕恭毕敬的仰望与小心翼翼的奉承。
就连往日对虞笙颇有微词的下人,此刻也都换了一副面孔,远远见着便躬身行礼,口称给娘娘请安。
王熙凤作为当家奶奶,自是责无旁贷地担起了操办事宜。
送往缀锦阁的物什,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力求完美。
她心里明白,虞笙入宫,对贾府意味着什么?
那是贾氏一族重新攀附皇权的希望,是这座日渐倾颓的府邸得以维系荣耀的一丝契机。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身处风暴中心的虞笙,却显得异常平静。
她从容不迫地配合着宫里嬷嬷的指导,学习那些繁复琐碎的宫廷礼仪。
下跪的姿态,行走的步幅,言谈的语气,用膳的规矩……
她一一习来,姿态优雅,悟性极高,连那些在宫中见惯世面的老嬷嬷都忍不住暗暗点头,私下议论这位新晋的宸嫔娘娘气度不凡,颇有母仪之风。
闲暇时分,她依旧如常看书习字,抚琴作画,或是用那灵泉细细滋养己身,为即将到来的宫廷生活做最后的准备。
夜深人静时,她也会立于窗前,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思量着未来的路该如何行走。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让贾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却又隐隐生出一丝难以割舍的酸楚。
这样出色的外孙女,终究是要离开她,过自己的人生去了!
离别之日,终究是到了。
吉日前一天,虞笙依礼去向贾母做最后的辞行。
荣庆堂内,香雾缭绕,气氛凝重。
贾母早已端坐正位,身着诰命服制,神色肃穆。
下首依次坐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王熙凤并园中众姐妹。
就连多日称病不出的王夫人,今日也强撑着露面了,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缓缓步入堂内的虞笙。
虞笙今日穿着一身内务府送来的嫔位常服,虽非大婚吉服,做工也极为考究。
浅金缂丝鸾鸟纹宫装,配以月白暗花云纹披帛,发髻高绾,簪一支衔珠金凤步摇,耳垂明月珰,腰间系着双鱼比目玉佩。
这一身装束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通身的气派已与往日做姑娘时截然不同。
那份源于帝王宠眷的尊贵与威仪,在她举手投足间悄然流露。
她缓步上前,在贾母座前郑重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这是女儿出嫁离家前,拜别尊长的最高礼仪。
“不孝外孙女虞笙,拜别外祖母。”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蒙外祖母不弃,收留庇护,恩同再造。
如今笙儿奉旨入宫,不能常伴外祖母膝下承欢,实乃不孝。
万望外祖母保重贵体,勿以笙儿为念。”
贾母早已是老泪纵横,忙不迭地起身亲自搀扶,将她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我的笙儿……好孩子……快起来……入了宫,便是天家的人了,要谨守本分,好生伺候陛下……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老人粗糙的手掌轻抚着虞笙的面颊,眼中满是不舍与疼惜,“若在宫中受了委屈,只管捎信回来,外祖母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为你做主的……”
虞笙依偎在贾母怀中,感受着老人真心的疼爱,心中也掠过一丝暖意。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贾母是为数不多给予她真挚关爱的人。
她一一拜别邢王二位夫人。
邢夫人面色柔和,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王夫人则神色复杂,目光在虞笙脸上停留许久,终究还是挤出一句:“娘娘珍重”。
那语气中,既有不甘,又带着几分认命的无奈。
虞笙从来只把王夫人的刁难和心狠,当成自己攻略路上的踏脚石,此刻面对王夫人,她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满。
她又与李纨、王熙凤等嫂子辞行。
李纨温言嘱咐,王熙凤则强颜欢笑,握着虞笙的手道:“妹妹此去,定能光耀门楣。家中一切有我,不必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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