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脚刚踩进黑雾,整条右臂就像被塞进烧红的铁管里。皮肤没破,血肉也没裂开,可那股灼烧感却从骨头缝里炸出来,顺着神经一路往上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他的脊髓,一根根钉进脑仁。他咬紧后槽牙,喉头猛地一缩,胃里翻江倒海,胆汁都快从鼻腔呛出来了。
但他没停。
反而往前又踏了一步,动作干脆得像在跟谁赌气。
“操。”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又是这套?疼就完事了是吧?系统你他妈能不能换个开场白?每次都是‘欢迎来到地狱体验卡’,烦不烦?”
脚底下的黑雾像是活了过来,黏稠得如同融化的沥青,贴着小腿往上爬,每一寸接触都带着吸力,仿佛要把他的血肉一层层剥下来喂给虚空。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发烧到抽搐,爹把他按进冷水盆里时一样——脸朝下,水灌进鼻孔,意识在溺亡边缘挣扎,偏偏还不能昏过去。
他知道这是什么。
系统开始读取他了。
每一次它想吞掉他,都是这样开场:先来一波生理攻击,再上心理折磨,最后给你整个“你逃不掉”的沉浸式剧场。小时候他扑腾着要爬出去,差点淹死;现在他站在这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行吧。”他心想,“老规矩,硬撑就行。只要我不喊痛,它就拿我没辙——虽然我知道这纯属自欺欺人。”
左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手机冰冷的边框。
《大悲咒》还在震,频率稳定,一下不差。他靠这个数心跳:一、二、三……七下之后,纹身的热度稍稍退了些,像是高温机器终于接入了冷却液。行,还能控住。
可前方的地面上,已经裂开一道口子。
裂缝幽深,边缘泛着金属冷光,黑水正从里面汩汩涌出。不是血,也不是油,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泪,一滴落地,“滋”地一声,水泥地面立刻凹下去一块,冒着白烟。越来越多,汇成一条缓慢流动的河,朝着他的脚边蜿蜒而来,像一条会呼吸的毒蛇。
而那些分身——由液态金属构成的、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依旧站在冰柜前,不动如雕塑。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嘴没张,眼眶却不断淌下泪水。每一滴都沉重如铅,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像寺庙里敲响的晚钟,震得空气都在共振。
林川站着没动。
他知道怕没用。
越怕,心跳越快,反规则就越难触发。上回在第七区,他就是因为慌了神,结果被数据风暴追着跑了三天,穿行于崩塌的记忆回廊之间,最后靠啃生锈的铁皮才勉强维持意识完整。那一路上,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重复念诵,像某种诅咒;看见童年的教室突然出现在废墟中央,黑板上写着:“你逃不掉。”
“操。”他又在心里啐了一口,“老子当年逃学都没这么狼狈,现在倒好,连童年阴影都被做成实景演出?谁给你的版权?”
这次不能重演。
他闭上眼,手指在口袋里轻轻一划,将《大悲咒》音量调高半格。震动顺着掌心爬上手腕,与脉搏逐渐同步。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肩膀一点点松下来,胸腔打开,呼吸拉长到四秒入、六秒出。三秒后,杂念退散,脑海清明如镜。
就在这一瞬,陈默的话浮现在耳边。
“情绪不是漏洞。”
“是你唯一的锁。”
当时他在调试反规则协议时嗤之以鼻:“老子拼死拼活搞破解,你说我靠‘情绪’开门?你是不是看多了文艺片以为眼泪能重启服务器?”可现在看着眼前这条由眼泪汇成的河,看着那些沉默哭泣的自己,他忽然懂了。
这些分身不是来杀他的。
他们是被困住的“镜主”,是他一次次逃避时分裂出去的碎片,是他藏起来不敢面对的痛。他们哭,不是因为恨他,是因为出不去。他们就是他,是他所有未曾流泪的夜晚,是他五年来背着愧疚行走于倒影世界的代价。
“哈。”他冷笑了一下,“原来我一直躲的,是我自己?这设定也太中二了吧?系统你是初中生写的代码吗?”
但笑归笑,喉咙却发紧。
他伸手探进内衣口袋,指尖碰到一张泛黄的卡片。塑料壳早已磨花,边角卷起,照片上的人戴着老式圆框眼镜,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工牌清晰写着:“林建国,快递部三级”。
这是他爹的工作证。
三年前,他在第七区的废墟中翻了整整七天,徒手扒开倒塌的办公楼残骸,指甲翻裂,手臂渗血,只为找到这张卡。那时他已经三个月没见过阳光,靠着偷来的能量模块苟延残喘。当他终于从焦黑的档案柜底层抽出这张证件时,上面还沾着半干的血迹——是他父亲最后一班岗留下的痕迹。
从那以后,这张卡就贴着他心口放着,从未离身。
他盯着照片看了两秒,喉咙动了动,低声说:“爸,这次我不躲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划开了多年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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