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被一声沉闷的呼喊拽着往上浮。眼皮黏得厉害,费力掀开一条缝,只有刺目的白光涌进来——没有窗户,没有时钟,时间在这里是块被揉皱的废纸,辨不出褶皱里藏着几点几分。
两个黑衣人站在床边,轮廓在光里显得模糊。托盘上的早餐冒着热气,牛奶的腥甜混着面包的焦香飘过来,视线落定在那根裹着糖霜的蓝莓棒上时,太阳穴忽然跳了一下。
“这个超好吃的,含着会化出果粒来。”
谁的声音?很模糊,像隔着厚厚的玻璃。碎片似的画面闪过:有人举着这根蓝莓棒冲我笑,背景是晃动的荧光灯,空气里有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
是511时间线的谁?想不起来了,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只能看清几个洇开的墨点,加起来也凑不够完整的一角。
接过早餐时,听见他们用一种喉音很重的语言交谈,音节短促得像敲击金属。其中一个朝我抬了抬下巴,另一个伸手按住我的胳膊,力道算不上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被半架着往外走,走廊的白炽灯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晃得人眼晕。
路过另一间舱室时,余光瞥见里面的床铺——伊芙琳正在睡觉。
Neil仰躺着,一条腿搭在床沿,像是还在梦里耍着什么花哨动作。他们睡得很沉,呼吸均匀,大概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押着我的人往前一拽,打断了。
他们把我推进一扇标着「模拟舱07」的金属门,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落锁声。
舱门闭合的瞬间,所有光源骤然熄灭。不是模拟环境的暗,是纯粹的、能吞噬一切轮廓的黑,连皮肤上传感器的微热都仿佛被吸走了。
“哟,醒得比预计早了三分钟嘛。」”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水滴落在空玻璃罐里,带着点戏谑的回响。是博士——那标志性的、永远像在看好戏的语调,就算隔着电流和黑暗也能精准辨认。
我绷紧的肩膀下意识地更沉了些,没说话。在这种完全失去视觉参照的环境里,任何回应都像是在暴露自己的位置。
“别紧张,放松点~亲爱的。”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操作什么,黑暗中忽然亮起几缕淡蓝色的数据流,像悬浮的蛛网,映出我脚下一小块金属地面,“今天不搞那些打打杀杀的,至少……开头不搞。”
数据流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我面前拼出一个模糊的全息影像——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正对着空气比划着什么。
“知道511时间线的『锚点』理论吗?”他抛出一个名词,不等我反应又自己接下去,“简单说,每个时空里都有几个『必须发生』的节点,像船锚一样把时间线钉在轨道上。”
“就比如,每条时间线的我最终被你们给杀死,还是,梦雾或你哪一个先死掉?”
“不过,你,就很有意思了——你好像是个松动的锚。
光点突然聚成一根蓝莓棒的形状,悬在我眼前。
“比如这个。”他的声音里笑意更浓了,“每条时间线的你对它情有独钟,现在的你看到它就非常喜爱。这就是『锚定残留』。但你恢复的记忆只有10%,说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你『对齐』——可能是你自己,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全息影像突然消失,黑暗重新笼罩下来。这次有脚步声从左侧传来,很轻,像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所以今天的实验很简单:”他的声音近了些,仿佛就贴在耳边,“我会给你看些『碎片』,511的,现在的,甚至可能是……还没发生的。你不用做什么,就看着。”
脚步声又绕到了右侧。
“看看你的身体会不会诚实点——毕竟,有时候肌肉比脑子记得牢,心跳比嘴诚实,对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空间突然亮了。不是刺眼的白,是暖黄色的光,像老式台灯的光晕。
我站在一间逼仄的病房里,墙上的日历印着511的编号,床头柜上放着一根吃了一半的蓝莓棒,包装纸被揉成一团。
而病床上躺着的人,脸侧对着我,露出半张和我一模一样的侧脸。
病床上的「我」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像是在抓什么。床头柜上的蓝莓棒包装袋边缘沾着点果浆,在暖光里泛着黏腻的光泽——和记忆碎片里那个模糊的画面重合了,心脏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线拽了下。
“瞧见没?”博士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带着点看好戏的轻快,“这是511时间线的你,刚从模拟舱里出来,肋骨断了三根,却吵着叫梦雾给你买这个吃。”
他话音刚落,病床上的「我」忽然侧过头,眼睛还闭着,嘴角却扯出个虚弱的笑:“阿雾,都说了蓝莓的比蔓越莓的甜,你还不信。”
那个声音,和我自己的声线一模一样,只是带着伤后的沙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里正发紧——这个细节,我从没在任何记忆碎片里见过,可听到这句话时,舌尖却莫名泛起一股酸甜的余味,像真的嚼过无数根蓝莓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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